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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讓人不只活在現在

「一個人的『閱讀史』就是他的生命史。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洪子誠這樣說。中文系的學子以及做當代文學研究的人,無不受惠於他的《中國當代文學史》 ,以及《當代文學概觀》《問題與方法——中國當代文學史研究講稿》 《文學與歷史敘述》 《當代文學的概念》 《材料與注釋》等等, 《我的閱讀史》 (第二版)與《讀作品記》由北京大學出版社推出後也備受關注。近日,清華大學圖書館、北京大學出版社、鄴架軒閱讀體驗書店聯合舉辦「一切從閱讀開始」讀書活動,邀請洪子誠和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解志熙,一切從閱讀開始,與眾多年輕讀者一起共同回味閱讀的魅力,體驗閱讀的幸福。

閱讀,讓人不只活在現在

中國藝術報記者 何瑞涓

個人閱讀史,

對文學史大敘事的鮮活補充

在解志熙看來,洪子誠是屬於大器晚成的學者。和上世紀80年代就名聲大噪的北大其他幾位先生相比,洪子誠當時名氣不是很大,直到90年代中後期才逐漸為人所知,這和洪子誠的沉穩、深切的性格與學術追求有關。解志熙說,北大大部分學者比較能夠開拓潮流,追趕著一個個學術思想浪潮走在前面,洪子誠好像不是這樣,他總是慢幾拍,「他是非常沉穩、深切,追求深度、精度的那麼一位學者,追求確切性,所以他慢」 。慢有慢的好處,他通過沉思能夠深入進去,對一段文學史做深切、客觀、富有歷史感和學術性的研究,這樣的作品一出來反而就成了里程碑。上世紀90年代以來洪子誠出版多本專著,如《中國當代文學史》 《問題與方法——中國當代文學史研究講稿》等,特別有名氣和影響,「一下子把整個當代文學研究,從那種即興的評論推到真正的有歷史感的文學史研究」 。解志熙認為,這幾部書寫得很好,有大量的材料,有獨特的著眼點,有對文化制度的研究,而作者往往隱在後邊,很客觀,「將當代文學研究歷史化,是從他那兒開始的,這對整個當代文學學科的科學化、學術化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是典範的作品。 」

《我的閱讀史》(第二版) 洪子誠 著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7年8月出版

文學「史」類作品有著它自身的局限。解志熙指出, 《中國當代文學史》和《問題與方法》是為了授課而寫的,編教材有教材的要求,只能講大的歷史現場、大的文學思潮、詩歌思潮,包括文學生態機制等大問題,而對具體的作家、作品反而解析得少,限於篇幅不可能講得那麼細緻。「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損失,就洪老師個人而言,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有感受力、有藝術敏感、非常能夠體察作品奧秘的人,可是文學史寫作不允許他那麼做。 」退休以後洪子誠筆耕不輟,有了現在的《我的閱讀史》 《讀作品記》 ,彌補了文學史研究的局限,講述洪子誠自己的閱讀史,包括當代文學、外國文學乃至音樂作品等的理解,「體現出作為批評家的敏感和深入體察作品的能力,同時作為文學史家寫閱讀史,體現了個人閱讀史的脈絡和某一重要作品在學術史上的脈絡」 。

《讀作品記》 洪子誠 著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7年11月出版

《我的閱讀史》 ,是洪子誠的「一個人的閱讀史」 ,是他對自己多年來閱讀經歷的回想、敘述與反思。「閱讀史」的寫作,是「尋找一種不過分費心查找資料,不必為說出的話的『正確性』緊張思慮的寫作」 。洪子誠說,以前上課或確定研究課題,注重的是對象的性質、價值,這次或許可以將重點略略轉移到寫作者自身的問題上來,更多地從自身的感受、經驗來選擇題材和方法。 《讀作品記》是對中外當代文學作品和重要文論的論述,大部分內容源自近年來洪子誠在台灣的授課,延續了《我的閱讀史》鮮活生動的「個人」品質,也更側重延伸、擴展到對當代一些思想、文學問題的討論。兩書中,洪子誠擺脫了學術體例與框架的約束,飽含個性的「個人精神史小敘事」正是對「文學史大敘事」的鮮活補充與生動闡釋,是另一種更具生命質感的文學史敘述。

歷史是我們閱讀的守護人

經常有人問洪子誠,你喜歡哪個作家,或者你喜歡讀什麼書?洪子誠都不作回答,在洪子誠看來,這是個人的隱私問題,閱讀既是帶有公共性質的行為,也是個人化的帶有私密性質的行為。「每個人都選擇書籍,書籍也會遇到個人。 」洪子誠說,閱讀與個人生活經歷、修養及性格有密切關係,經歷、修養與性格不同,也會影響對作品的選擇與評價。比如解志熙對《創業史》《平凡的世界》評價很高,洪子誠對兩部作品卻並不是很喜歡。

台灣大學教授周志文在談音樂的一本書《冬夜繁星》中有一句話,「這個世界真好,不讓你只活在現在」 。洪子誠對此印象深刻,認為這句話道出了我們讀一本好書、聽一段動人樂曲、看一幅喜歡的繪畫時那種溫暖、那種幸福感的真諦,就是我們的樂趣、幸福不只是跟當下有關係,也來自過去,來自歷史,生命不是無根的浮萍,生活和精神因為跟歷史的聯繫而充實。比如清華園中一個並不太大的池塘,因為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會讓人覺得跟別的地方的風景不一樣;萬泉河流過清華園,說起來並沒有什麼可看的,但在吳宓的文章里,萬泉河是一個世外桃源。洪子誠說:「我們讀書的時候會感到『先知的話語在寂靜之聲中靜靜地傳遞』 ——這是我讀的一篇文章中抒情的話。我們在閱讀的時候,心中可能會活著某一個或者是某幾個過去的靈魂,或者說是幽靈也可以,我們會跟他們建立某種聯繫,有的可以說出來,有的可能是一種秘密的關聯。他們可能是我們的守護人,或者引路人。」

對洪子誠影響最深的,是19世紀下半葉的俄國文學,這種影響有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的一面,「可能消極的成分更多一點」。洪子誠梳理道,一方面,他特別不喜歡寫苦難的作品,包括上世紀80年代的「傷痕文學」。很多人為《傷痕》流淚,為電影《賣花姑娘》流淚,他卻怎麼都哭不出來,當時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冷漠,鐵石心腸,沒有同情心。這大概就跟俄國文學的影響有關。大部分優秀的俄國文學都不寫苦難,即使他們的生活很苦,比如日瓦戈醫生的生活是很苦的,但沒有地方寫到苦難。另一方面,俄國作品中,特別是從普希金開始到契訶夫的這個線索裡面,有一種對必然規律、客觀規律的某種程度的質疑,或者說對黑格爾歷史哲學的質疑,這是一個非常深厚的傳統,這也逐漸影響到洪子誠對世界的看法,「就是對所謂的必然規律的不信任,而對個人、個體,對偶然性、細節,可能更尊重、更感興趣」。不太喜歡《創業史》的原因也正在於此,洪子誠說,「我覺得它太宏偉了,對社會、對世界都有一個未來的規劃,我覺得這個規劃是不可信任的,或者是不怎麼能夠打動我的」。

人生需要「邀請的閱讀」

做文學史研究,閱讀成了專業。洪子誠說,專業的閱讀有它的樂趣,也有它痛苦的地方。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乃至到21世紀前幾年,洪子誠覺得在看當代文學材料時都不時感到非常痛苦,「因為有那麼多的論文,而且論文都寫得又長又枯燥,沒有靈氣」 。後來從這些枯燥的材料里看出門道,才不痛苦了,「能夠發現一些秘密,知道它的一些內部邏輯,也知道這些文藝界的學者是怎麼寫文章,有什麼樣的結構和思想邏輯,發現之後就有了樂趣」。

閱讀永遠都不僅僅是狹隘的治學之徑,更是對整個豐盈人生的獲取。洪子誠強調一種平和的放鬆的不預設過多功利目標的閱讀,稱之為「邀請的閱讀」。「我非常同意,在專業的閱讀之外要有一种放松的閱讀。」洪子誠說,「邀請的閱讀」即我們可以邀請一些書與它交換,書也可以邀請我們進入它所展示的境界,我們不一定要實現預設的某種功利性的目標,說一定要從裡面發現什麼概念或是發現一些人生的價值意義,解決生活道路的問題或是某些專業問題等等,而是一種很隨意的閱讀,這種閱讀可能是比較快樂的,有時候會帶給你意料不到的發現和心境,而且會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在洪子誠的記憶里,有一個時期他在享受著這樣的自由閱讀,那是在他大學畢業之後,本來學校留他當研究生,因研究生名額壓縮又留他當了中文系教員。當時很多人不願意留下,因為留下就要教寫作課,就要批改作文,每學期大約要批改一千份,任務非常重,也沒有一個明確的專業方向。但是也有好處,因為沒有專業方向,洪子誠就「亂讀書」 ,讀了很多古代文論、古典小說,尤其是《聊齋》簡潔的敘述語言、展開的方式對他影響很深,還讀了很多戲劇作品、外國文學作品等等。「這是個比較快樂的時期,而且現在對有些書的記憶,可能還是那個時期得到的。 」洪子誠回憶道,強調閱讀不一定都圍繞著專業,提倡一种放松的閱讀。

閱讀應該採取什麼方式?洪子誠認為,這跟閱讀對象本身有很大關係。有一些書需要外援知識,要知人論世,有一些書則不需要。比如《讀作品記》中有談及蘇聯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的文章,他是20世紀最偉大的作曲家之一,也是一個很複雜的人,聽肖斯塔科維奇的作品,如果不了解背景知識,包括他的身世、所處的歷史背景、他面對的問題等,會很難進去,有時會被嚇一跳,有一種痙攣的感覺。讀莎士比亞的作品,則不一定要了解莎士比亞本人或他寫到的歷史生活,只要有人類的基本感情或者了解人類的基本問題,就都能夠理解。洪子誠將這些不需要外援知識來理解的書稱之為素樸的作品。「從世界範圍與歷史進程來看,這種素樸的作品已經越來越少了,脈絡已經斷掉了,現在出現更多的是一些複雜的、感傷的、跟歷史有密切關聯的作品,需要我們去獲取很多外援知識的作品。 」洪子誠說,素樸作品是人類少年時期的作品,我們現在已經是一個神經質的時代、精神不健全的時代,現代主義的作品正是這樣一些作品,只好到歷史中去尋找素樸的書。

解志熙也贊同洪子誠在專業閱讀之外加強業餘愛好閱讀的觀點。他強調,我們閱讀作品,首先有時候需要點想像力,有時候還需要點生活經驗。比如讀溫庭筠《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 ,「小山」是什麼?有人說是眉毛,有人說是像山一樣的枕頭,有人說是美女頭上的梳子,有人說是屏風上面有山,有人說是香爐,有人說是髮髻,說法不一而足。解志熙理解這個作品是17歲時,剛上大一,母親給他做了一床綢被子,有天早上醒來看到陽光照在被子上,正像層層疊疊的山,「小山」解釋為綢被子,與全詩意境正好吻合。其次有些作品不是只憑想像就可以,需要考證。比如讀范仲淹《漁家傲》 ,寫當時在西北率軍抵抗西夏,通常人們認為其中「將軍白髮征夫淚」是他的自述,但據解志熙考證,這裡的「將軍」是他的手下鍾世衡,這首詞哀悼的也是這位邊疆老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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