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深情慰白首——致逝去的我的少年時代
朦朧中睜開眼睛，四周漆黑一片，靜寂無聲，恍然自己身處娘家，此時正是夢中醒來。山村的夜分外寧靜，夢裡的事異常清楚。
我還是那個刻苦好學、單純可愛的少女。中考前一天，我累極了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著了，等我醒來，教室里沒有多少人了，操場上一些學生在忙碌地來來去去，似乎他們已經吃過飯了，我趕緊跑到食堂。食堂里的工友已經準備蒸下一餐飯了。我說:我還沒吃，請幫忙弄點吃的給我。好心的工友給我端來一碗硬米飯、一點剩冬瓜，我吃得津津有味。後來我看到蒸籠里還有一些饅頭，想到母親是很愛吃饅頭的就央求那個工友賣給我一些。他說:一點剩東西你吃了算了，不要錢。我說:我不佔人便宜。我堅持要給錢。工友說:給二十吧。我吐了吐舌頭說:一點剩飯要二十？只能十塊。工友笑著接過了我的十塊錢。我端著饅頭來到教室，一進門就看見教室里坐了很多人，物理老師正在教室里走來走去，他一見我馬上抬手看了一下表說:遲到了半個小時，罰站半小時。我仗著平時成績好，老師都很寵我的原因嬉皮笑臉地說:老師，我很累，可以不站嗎？全班同學鬨笑起來。話是那麼說，可我還是拿了一本書乖乖地站在了教室的角落裡。老師又問我:W呢？我說:我不知道呀。天呀，難道我遲到了一會兒老師以為我和他一起跑出去玩了？一會兒，老師叫我回位。我隨便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忽然發現旁邊的一個男生一點也不熟。我奇怪地問:你是誰？我怎麼不認識你？他說他叫陳照林。我傻傻地說:以後畢業了我肯定不認識你。他說:是的。過了一會兒，W和另外一個男同學從外面跑回來了。老師問他們幹什麼去了，他說:快考試了，去學校後面的小樹林放鬆心情了。老師沒有再說什麼。W回過頭望著我輕輕笑了一下，他是我的老同桌，我知道他是在和我打招呼。看著那熟悉的笑容，我忽然有了一個念頭:中考以後我要擁抱他一下。
夢在這裡戛然而止，那個熟悉的笑容卻格外清晰。假如時光可以倒流，假如生命可以重來，我願回到那個生活貧瘠的年代與那個叫W的男孩重溫讀書時光。
W是一個陽光睿智的男孩，清秀的五官，臉上常常掛著淡淡的笑容。W的每門功課都很優秀，而且不是一個書獃子。他的歌也唱得挺好，記得那時他常在我耳邊唱: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我笑問他:你在等待什麼？他望著我笑而不語。我不再理睬他又埋頭鑽進了書山題海中。W的鋼筆字是寫得特別漂亮的，他曾經對我說:你的字是很工整，但是不夠圓潤靈動，沒有字體。說著就隨便拿了一個字，教我如何把它寫得更好看。他最絕的是左右手寫字一樣漂亮。有一次他回家去幫父母干農活，在薯窖里右手被蛇咬了，他就用左手寫字，寫出來的字與右手寫的無異，只是稍慢一點，那時我才知道他竟有這個特異功能。
W的腦瓜子是非常靈活的，解題速度非常快。一次，我遇到了一個數學難題向他請教。他給我講了半天，我還是雲里霧裡。他生氣地說了聲:豬呀！我默默地從他手裡扯過了我的草稿本一一我的自尊心嚴重受挫。孤傲的我寧願放棄這個題也不向他求助。他也意識到了他的粗魯，怯生生地對我說:對不起！我不搭理他，我沒有那麼大度。哼，罵我是豬，那你不要和豬說話。
W的心裡裝著許許多多無窮無盡的稀奇的事，他說出的話和做出的事總是讓我吃驚。一次他在紙上畫了一個圓遞給我，我接過來看了半天一一莫名其妙。我說:這不就是一個圓嗎？又不做數學題，你畫圓幹什麼？他接過我手上的紙指著那個圓認真地說:你的心就像這個圓，找不到缺口。我愣了半天:好好的心要什麼缺口？還有一天晚自習，我坐在窗戶下面，他坐在我的右邊，當時正是冬天，北風在窗外呼呼地叫著，時不時從窗戶的縫隙鑽進來。我埋頭認真寫著作業。突然我的手被握了一下，我觸電般地收回了手。我吃驚地看著他: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可以握我的手？看著我訝然的樣子，他淡淡來了句:你的手真冷！
沒有認識W之前，我對我的學習成績是很引以為豪的，可是自從有了他，班裡那個第一就與我無緣了。我常常在心裡發狠要超過他一一一我認真聽講，拚命做題；他依然打籃球，看小說，還時不時在我耳邊來一句:晴朗的天空下著雨，這是一場午後的太陽雨……考試過後，我依然屈居人後。唉，不服不行呀！
就是這麼一個讀書天才，讓我羨慕嫉妒並不恨。因為和他同桌我很愉悅。他時不時能製造一些小驚喜給我。一次，我無意間翻開他的一本《優秀習作集》，發現裡面的一篇習作和我寫的一模一樣。我奇怪地問:你怎麼寫了一篇和我一模一樣的文章？他不好意思地:我看你這篇文章寫得特別好就偷偷地把它抄在我的作文本上了。我恍然地瞪了他一眼，心裡卻暗自得意:原來你也偷偷仰慕我呀！
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情愫。說愛情談不上，說友情多一點。反正就是從未坦露心跡，但若沒看到對方時卻又總是悵然若失。
W曾約我中考以後一起讀一中考大學，我欣然同意了。那時候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我們只知道為了理想而奮鬥。後來我們之間因為一些人和事產生了一些誤會，我便不再和他同桌。每次當我從書山題海中抬起頭想尋找一下那熟悉的笑容，卻總能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目光。我們已經沒有什麼交集了……可是在接到他給我的畢業留言一一心欲還，更怕頭肥尾缺。淚潸然而下……
日子在輕悄地滑過，歲月在懵懂中前行。很快就到了中考放榜的日子，我和W都考上了一中。我歡呼雀躍，父親卻兜頭給我一盆冷水一一讀師範。我拗不過父親，只有犧牲理想。W問我:你就這麼放棄自己的理想了？我無言以對。
後來我讀了師範，W進了一中，三年以後我回山村做了一個小學老師，他如願以償地讀了一流大學。我們的差距越來越遠，失去了理想的我就如風箏斷了線，漸漸平庸於日復一日的平凡生活中。親愛的同學，當你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會站在這裡衷心地祝福你！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W在大二那年突發腦溢血離開了這個他深深愛著的世界。得知這個噩耗的時候，我正站在玻璃窗前，外面下著傾盆大雨，窗檐下一道密密的雨簾，我在窗前泣不成聲，耳邊似乎有一首歌正在唱: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
碧紗窗下，我本多情；黃土隴內，卿何薄命。W，二十多年過去了，言猶在耳，容顏長存，我多想你能再罵我一聲豬，多想你能再教我寫字，多想再聽你唱歌，多想你能再握一次我的手？……如果時光能倒流，如果歲月能回頭，我的心一定不再是個圓……只是一切都是如果。
W，願你在天堂一切安好！我會在這裡永遠懷念你！再無歲月可回頭，且以深情慰白首！
來源：相子詩生活（ID：xiangzishishenghuo）作者：陳珍香，陽新縣興國鎮中心小學教師，流水帶走光陰的故事，歲月改變柔美的容顏，不變的是一顆熱愛文字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