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之所以是你爸爸

單車
Shall We Dance? Shall We Talk!
陳奕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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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我多麼恨你。
那些故意用文言文、用英語寫的日記,那些空間里字句血淚的控訴,一半是恐懼母親,一半是害怕你。家庭暴力教會我最有用的本領,就是沉默。當哭泣讓拳頭和巴掌變本加厲,我學會了隱忍。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優點,但好歹讓我在你們倆手下活過這麼多年。
只要你們不在身邊,我就眉飛色舞、情緒高漲。我甚至會對朋友說:「哎,我爸爸媽媽是真的不相配。不知道怎麼在一起的。」
因為你愛給我買黑白簡約的ONLY和VERO MODA,而她愛給我買五顏六色的紅黃藍、小豬班納;因為你愛茶和咖啡,她卻是白開水萬能教(魔教中人,了解一下)的;因為你愛金庸,她愛張小嫻;因為你說女孩子要富養,她信奉「人一有錢就變壞」。
在我看來,你們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暴脾氣。在你離開我之前,家裡常常上演「男女混合雙打」,幼小的我苦不堪言。慫巴巴的我不敢當面逼逼,不敢小聲逼逼,甚至也不敢跟別人逼逼,只好把情緒埋進日記本里。我以為我像《安妮日記》里的安妮一樣——人海茫茫、紅塵滾滾,我只有我的日記本。
後來離開她、離開你(或者說被你放棄),異地求學的歲月里,我走出自己,發現我也沒那麼孤獨。我難過時在空間里寫的日誌,為我牽絆住的讀者、粉絲,甚至還有一位忘年交,都是和我相似的靈魂。我不敢言語,但我的文字有了力量。這股力量讓我覺得自己漸漸靠近你。
我覺得我離你的心最近的一次,是在你的車裡聽到黃安的《新鴛鴦蝴蝶夢》。那恍惚的一刻,感覺我們是一路人。
我覺得你最帥的一次,是我在大一那年羨慕室友收到施華洛世奇項鏈、iPad mini等各種貴重禮物時,你對我說:
「不要為了錢出賣自己。」
「你想要什麼東西,跟爸爸說,爸爸都買給你。」
「要和自己真正喜歡的男孩子在一起。」
那種風度、那種氣概,踏過年齡而來,竟比學校里的毛頭小子們都要帥。用後來娛樂圈的話來說,「我被你圈粉了」。
這一生我不炫富,只想炫父。
是你讓我明白了金錢的意義,明白了有錢真好。它好就好在——不是為了為所欲為,而是可以心平氣和甚至理直氣壯地守護自己愛的人、珍視的人。
回頭看,大一剛入學時空間里一篇不知所云的日記(user.qzone.qq.com/444365638/blog/1351076674),是對你久未謀面的疏離夾雜清淺的恨意,是釋懷和遺憾交織在一起。但當時的同學、剛認識的新朋友們,都以為我是遇見愛情、以為是情竇初開的怔忡。
往前走,我要去你的城市讀研。漫長時光里的努力,讓我終於敢說沒自暴自棄。我沒放棄自己的夢想,我知道你也是。
我都一把年紀了,今年是本命年,我還從來沒有參加過正式工作,也沒做過兼職(你總說外面世界不安全,這令我更想去闖一闖)。我唯一和工作搭邊的事情,就是抱著你給我買的電腦,慢吞吞翻譯著,為一字一句孤獨地起舞、痴狂。我甚至可以不考慮效率、不考慮收入、不考慮買房搖號各種人世間的繁雜,只因為想去做、擅長做、喜歡做而整個人沉到一首詩里、一篇文章里、一本書里。後來從別人的嘴裡我才明白:這種任性,也是一種幸運。你守護我的熱愛,就像當年在強大的金錢面前守護我的純真一樣。
就像小時候,媽媽說畫畫沒有用、在考試階段撕碎我的約稿(答應送給同學的畫作),而你卻開車帶我去買專業的顏料。那時我就知道,我上幼兒園時那些唐詩宋詞元曲、小學時的全套金庸武俠,都是你給我買的。你是骨子裡感性的人,只是「男人」這個角色讓你變得強硬而冰冷。
你是不折不扣的直男,最大的浪漫,是不是把我養成了一個浪漫的人?當我把金錢看得很淡,當我擁有和你一樣義薄雲天的豪爽,這是人間彌留的英雄主義,這是你。
滲進我從此每一次呼吸。
從此迷戀聲嘶力竭的情歌,從此我愛強壯單純的直男,從此俠骨柔腸——我的喜歡里都有你的影子。是缺失,是找尋,是我這麼多年變成了你。
7歲愛聽張宇、伍佰和任賢齊的女孩,9歲讀完全套金庸;13歲和你爬山,聊王國維,聊李隆基,聊五胡亂華、五代十國和胡笳十八拍;17歲在理科班捧著阿蘭·巴金丟的《激進主義哲學》愛不釋手;19歲擁有自己第一台單反——佳能7D;20歲敢走南闖北一個人遠行。是你給了我豐盛的生命,甚至都不需要愛情。
而愛情,才是傷我的利器。
我第一次犯賤,是中考為了喜歡的人故意考砸。我記得初戀被捉姦在「一號雙機」(電信公司的萬惡業務)時,媽媽給多年不見的你打電話,讓你坐飛機來揍那個男生。後來的我,自己看懂了和他不適合;但當時的我,只想逃離你們、逃離這個家。
我第二次犯賤,是大二大三(沒錯,不止一次)原諒了劈腿的學長,分分合合,最後大四被甩順便得了抑鬱症。從來都和我「通話十秒鐘,見面一兩天」的你,破天荒主動打電話給我,居然也不是問候學習,而是像媽媽一樣、像個煩人的女人一樣,過問我的行蹤,生怕我又跑去嘉興做傻事。
最近一次你打電話給我,好像是你看到大學生借高利貸的新聞,著急地連打三個電話,讓我體諒男朋友的窮困,讓我給他買新衣服,還特意給我轉了好多錢。你身上透著資本主義的芬芳,但你可愛就可愛在你不在乎。
很性情中人了。我想像你一樣酷。於是去年初夏,我因為電影翻譯得好、在上海參加第20屆國際電影節時,見識了比自己之前住過的都要高檔的麗思卡爾頓酒店,頓時豪情萬丈,給你打電話說自己發家致富後要請你住這兒(幼you稚zhi青年本人)。今年我離這個心愿又遠了海底兩萬里,但是——
我不在乎。
因為你是我,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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