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字，我「認錯」你了！

學海泛舟

「巧者述之」、「守之世」以及「創物皆聖人之作」告訴人們，在技術技能和製作方面的獨創性貢獻，能夠造福人類，帶來社會進步，是受人敬仰的作為，屬於應予維護承傳和弘揚的文化遺產。

原文：《古代「創」字運用中的文化信息》

作者：遼寧大學 塗光社

從《說文》等字書可知「創」是個假借字。原由兩個篆體義符組成，有被鋒刃突破的意涵。段注《說文》對原字有這樣的補充說明：「《國語》、《孟子》字皆作創。趙氏、韋氏皆曰：創，造也；假借字也。讀若創。」《廣雅·釋詁一》說：「創，始也。」

「創」字自古就有創傷和創始兩方面的意思。一是指銳利堅硬的鋒刃在身體上造成的創傷；一為創造、創始，即對事物舊有體制、格局、製作上的突破和革新，有超越以往別開生面的建樹。

「創」意種種

前所未有的事業、嶄新格局的開創向來備受尊崇。子史中多用「創」的創始、創造之義，指政治上的重大建樹，尤其是帝國、王霸基業的創立和制度的革新。《國語·周語中》記：晉文公平定東周王室內亂送襄王還舊都郟，襄王以土地犒賞，文公不受，襄王復言「叔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以創治天下，自顯庸也……」等語後他才接受。注云：「創，造也。謂為天子，造創製度，自顯用於天下。」《管子·霸言》篇說：「霸言之形，象天則地，化人易代，制創天下。」《孟子·梁惠王上》記，孟子在回答滕文公如何應對齊人兼并的威脅時講了大王居邠遷岐的故事，申說「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的道理。

評說開啟部族歷史的首領、興邦立國的王侯，以及起於隴畝成就帝業的劉邦、奠定魏基的曹操，……其偉業的成就自然更宜以「創」稱之，以漢魏著述為例，《史記》載錄司馬相如《封禪文》中有：「后稷創於唐。」《漢書·敘傳下》先說高祖「革命創製，三章是紀」，其後又作「儀禮是創」的贊語，顏師古解釋說：「創，始造之也。」《三國志·魏志·賈逵傳評》亦有「太祖創基，迄終魏業」之語。

先秦已有「草創」一詞，《論語·憲問》中子曰：「為命（承擔外交使命的言辭），裨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里子產潤色之。」其中對「裨諶草創之」《釋文》的解釋是：「創，制也。」俞樾《古書疑義舉例七》則說：「按創、制二字同義。」按，「草創」之「草」是先行粗擬、得其概略的意思。

漢唐已能見到「創見」、「創議」、「創意」、「創造」之類組合詞，如司馬相如的《封禪文》有「休烈浹洽，符瑞眾變，期應紹至，不特創見。」王充《論衡·宣漢》篇有「賈誼創議，以為天下洽和」；《超奇》說：「孔子得史記，以作《春秋》。及立其義創意褒貶賞誅，不復因史記者，眇思出於胸中也。」唐李翱《李文公集》六《答朱載言書》稱：「六經之詞也，創意造言，皆不相師。」「創」都有不落窠臼的「新造」之義。《後漢書·應奉傳》記其子應劭著述有言：「博採古今瑰瑋之事，文章煥炳，德義可觀，其二十七臣所創造。」

倍傑曰聖

誠然，古人對創造精神的讚賞不限於王霸偉業的成就，也推崇各種職業、行當和社會角色有價值的創新，在古代經典中也不難找到根據。孔穎達《周易正義·序》云：「凡言作者，創造之謂也。」可知《周易》所說的「作」有時就是創造性的製作，指將全新的認知和構想付諸生產和製作的實踐。

《周禮·考工記·總目》：「國有六職，百工與居一焉」說的是國家有六種職業：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農夫、婦功。分別從事「坐而論道」、「作而行之」、「審曲面執以飭五材，以辨民器」、「通四方之珍異以資之」、「飭力以長地財」、「治絲麻以成之」的職事，從不同方面為社會作出貢獻。其中之一「審曲面執以飭五材，以辨民器，謂之百工」是利用不同材料為世人生產生活製作各類器物的職業。之所以稱之「百工」，是強調其器作和生產技能的多樣性。

《考工記·總目》繼而說，由於不同地域的部族生活生產方式有別，器物製作上各有欠缺也各有擅長。「百工」在製作上能發揮他們各自專擅，濟濟一堂則能彌補各自的不足。總之，「百工之事」彙集了那個時代全國各地「創物」的種種優勢，因此有了直接與至高無上的「聖人」相聯繫的評價：

知者創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謂之工。百工之事，皆聖人之作也。爍金以為刃，凝土以為器，作車以行陸，作舟以行水，皆聖人之所作也。

東漢鄭玄《注》：「謂始闓（同開）端造器物，若世本作者也。」其中「創物」的「知（同智）者」即「聖人」，指對各部族文化（包括生產技能、工具和生活方式）有始創性貢獻的領袖人物；「巧者述之」謂識其巧妙者記錄傳述其製造器物的成就，「守之世」指恪守所本為部族世代傳承。所以，唐賈公彥疏云：「《注》謂始至，是也。釋曰此知者即下文聖人，一也。」又有「有虞氏上陶，夏後氏上匠，殷人上梓，周人上輿，一器而工，聚焉者，車為多」的補充，對一個部族特有生產、製作方式的形成有開創性貢獻的人可稱為「聖人」，會被後人尊為先祖，顯露出華夏民族國家形態形成之後的文化特徵。

「巧者述之」、「守之世」以及「創物皆聖人之作」告訴人們，在技術技能和製作方面的獨創性貢獻，能夠造福人類，帶來社會進步，是受人敬仰的作為，屬於應予維護承傳和弘揚的文化遺產。而今，整個社會鼓勵支持「創物」應成為常態，也當大力褒獎各個領域各種事業和科學技術上作出創造性貢獻的人士。

另外，據《貞觀政要·論君道》記載：貞觀十年，唐太宗與近臣房玄齡、魏徵共論「帝王之業，草創與守成孰難？」經過討論指出，創業成於艱難，但已成過往；帝業成就後環境變化，驕奢淫逸生於富貴，出現了更難應對的問題。以為君臣須克服驕縱、戮力國事，維繫好不容易開創的基業。於是在後來，世人常常會聽到這樣的警示和感慨：「創業難，守成更難！」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04期第8版，轉載請註明出處，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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