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樹的情書 四月讀書筆記
2018年四月的閱讀筆記奉上。
《怎樣觀察一棵樹》[美] 南茜·羅斯·胡格（Nancy Ross Hugo）
《樹之生命木之心》[日]西岡常一、小川三夫、鹽野米松
《樹的藝術史》[英]弗朗西斯·凱莉(Frances Carey)
本文共 3991字，閱讀時間10分鐘。
人間四月芳菲盡。
薔薇科的春花擁擠著開過了，春天也就走到了暮時。踏青時節，我們都爭著看花，托著花的樹則沉默地看著我們。
近來雜事頗多，其實四月里我讀過的書遠不止這篇筆記里列出的三本，不過為了易讀性，就按照這個有趣的分類來寫吧。（其實主要是因為本鹹魚忽然變懶了，想把自己擱在窗台上被風吹得晃晃悠悠。）
我聽過最讓我感動的情歌，是一首寫樹的歌。
早春的樹
濃煙下的詩歌電台
陳鴻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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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彎做衣架
搖晃在庭前
腰桿做長椅
你輕靠
或躺下看書
耳朵做一串項鏈
被你鎖進鐵盒子
眉目流轉做扇窗
你常在
沉默時凝望
而我的身世，已經早春
棄於某片荒蕪，你經過我
半生的意義，如此取捨
骨頭在晒乾後，還能生火
背脊做張床
偷聽你囈語
髮絲做門帘
摺疊成
深秋的陰影
雙腳支起一面鏡
清早時你好梳妝
手指耐看做陳設
掌心紋精緻得
不需要打磨
雨季一過，門欄前吐新芽，是我
隆冬時節，壁爐煙塵是我
枝椏伸往，更遠處的蘆邊，湖泊
鳥兒驚起，便將葉子抖落
早在初中的時候，我讀席慕蓉。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一棵開花的樹，說得全是顫抖的謙卑情義。
我如果愛你，我想成為一棵樹，長在你會路過的荒野。枝幹被鋸開、打磨、拼接，最終變成你身邊的物件。半生的意義如此取捨，你不必知道我，僅僅但願你因為我而獲得絲絲的欣喜。
這樣子沉默而深情的植物，且讓我們一起來看看身為植物，身為材料和身為藝術的它們。
現在讓我們開始
1
《怎樣觀察一棵樹》
[美] 南茜·羅斯·胡格（Nancy Ross Hugo）
[美] 羅伯特·盧埃林（Robert Llewellyn）
豆瓣評分：9.0
在翻開這本書之前，我以為這本書僅僅是一本植物觀察手冊。就像所有看上去略有點無聊的科普書一樣，普及一下植物觀測知識。
或許作者也是這麼打算的。只是她對於樹的深情，通過文字不經意地傳達給了作為讀者的我。看來就算是嚴肅的科學書，也可以因為作者的溫柔感性而變得格外打動人心。
公交車會不守時，你等的人會不守時，但是鵝掌楸會守時。其實它們對天氣不那麼敏感，除了偶爾的例外，它們會在每年的同一個時候開花，落葉。在你生日那天看到的花，會在下一年你的生日的時候與你重逢。
與其用雙魚，摩羯，金牛這樣子的方式來給一個人的出生日期歸類，不如說我們是一棵正在吐新芽的銀杏樹，一棵開花的樟樹，一顆正在成熟的櫟果。
我們一生中會遇到過許多許多的樹。你觀察過它們嗎？是遠遠的眺望它們，還是走進了細細的看？
我以為我看過很多的樹了，在讀完這本書之後，我才覺得其實我這種「觀察」，比起厚重的樹木來說，根本像是在過家家。
站在一棵巨大的樹下面，然後動手推它，使出渾身的力量依舊無法撼動它分毫。樹的力量感就用這種方式傳遞給了你。這是觀察。
藉助梯子爬上樹，翻開它的葉子，細細看藏在枝條的一個拐角的花芽，看它毛絨絨的花萼，把灑在它上的陽光打散。這也是觀察。
抱住一棵樹，撫摸它粗糙樹皮，看每一個裂口的分叉走向。跟隨一隻從樹皮上爬過的昆蟲的軌跡，為它計算出一條路徑來。這還是觀察。
寫過《瓦爾登湖》的梭羅說：「大自然經得起最細緻的觀察。她讓我們平視她最小的葉片，用昆蟲的眼光來啊觀察它的生長計劃。」用發自內心的好奇和喜愛去觀察，這大概就是這本書的觀察態度。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書中的配圖相當的精彩。書籍的攝影師，採用植物學的專業攝影技巧，用純白作為背景來展示植物的細微特徵。
發芽的大葉水青岡
銀杏（封面和封底）
真實的樹木有著巨大的樹榦和厚重的枝幹，只有當你站在樹下，讓雙腳在它的樹蔭下紮根，才能感受和理解。只有這樣，你才能欣賞它龐大的身軀，它的靈魂，它與你——一個渺小、短暫的生命體——之間妙不可言的關係。
2
《
怎樣觀察一棵樹》
[日]西岡常一、小川三夫、鹽野米松
豆瓣評分：8.9
對於人類而言，一棵樹的生命有兩次，一次是它的自然生命，一次是它被砍下來之後，作為建築材料之後的生命。
一千三百年前，便已屹立在奈良的法隆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木質建築群。經歷過風雨，腐蝕，地震等等一系列的摧殘依舊巋然聳立。飛鳥時代的匠人似乎有著神力，能構建出如此生命力驚人的作品。而將樹木的第二次生命延續到令人驚嘆的程度，則是來自世世代代的宮殿大木匠的精心翻修和維護。
宮殿大木匠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在遠古的日本，有這麼一群人，他們世世代代住在佛寺邊上，自己耕作勞動自給自足。但是，但凡伽藍（佛寺）有任何的修繕工作，他們都會放下鋤頭，拿上日夜打磨的工具，開始為伽藍而服務。他們生活清貧，但也會熟讀佛經，對於佛和眾生有一顆虔敬的心。
本書《天》卷的主角，西岡常一就是日本最後宮殿大木匠。他所處的年代，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日本寺廟本身的狀況並不景氣，即便法隆寺有需要修繕的地方，卻也因為沒有錢而被迫擱置。而就算是請得起工匠，工資也是給得極低的。西岡常一甚至不得不賣了祖上傳下來的田地才能勉強度日。但是即便是這樣，他也依舊非常努力專一的為伽藍而工作。
而他的徒弟，《地》卷的主角，也是一個為「宮殿大木匠」夢想而努力終生的人。少年的時代的小川三夫，偶然看到法隆寺，就萌生了想要當一個宮殿大木匠的願望。為此他放棄了看上去光明順利的學業，離開了從事銀行業的父親，要來拜西岡常一為師，卻慘遭拒絕。只好輾轉去往另一個木匠小作坊做學徒，在各種冗雜無聊的雜物中耽擱，終於兩年後得到常一的首肯，才正式開啟他的學徒生涯。
基於自己和師傅的困頓生活和木匠們的現狀，「要做能吃飽飯的木匠」就成了小川三夫一直在努力思考的問題。於是他創建了宮殿木匠集體「鵤工舍」，不再是一對一的傳授，而是開枝散葉，讓所有有意願成為偉大木匠的人同吃同住同勞作，慢慢的培養他們，讓手藝長進他們的心。《人》卷就是基於「鵤工舍」的學徒們的現狀而寫。
西岡常一的工具們
如果僅僅只是簡單的講述一代代的木匠們的傳承的話，這本書或許不會這麼吸引我。我覺得書中最可貴最讓我動容的地方，不在於工匠們的信仰多堅定，而是在於他們對於自然，尤其是樹木的尊敬態度。
能夠延續這麼久的建築，它的魂不僅僅在於工匠手藝的高超，還在於『平衡』：人與自然之間的平衡，人與人之間的平衡，人與生活之間的平衡。生長了多少年的木材，就應該讓它能夠再次在建築上活這麼多年。同時每砍掉一棵樹後他們便要再次種下一顆小樹苗，以便讓木材由此生生不絕。
匠人內心有著對自然對生活的最基本的尊重。他們會花時間去和樹木相處來了解他們的個性 ，在他們眼中，樹木就像一個孩子或者一個活生生的個體，有他們獨特的癖性，因為懂得所以珍惜。
「對神佛沒有崇敬之心的人沒有資格言及伽藍。」
「蓋家宅的人要時刻想著住它的人的心。」
「營造伽藍要選四神相應的地相。」
「營造伽藍不買木材而是直接買整座山。」
「要按照樹的生長方位使用。」
「堂塔的木構不按寸法而要按樹的癖性構建。」
「調動匠人們的心如同構建有癖性的樹材。」
「能否調動匠人們的心靠的是匠長的體諒。」
「要擁有像佛一樣的慈悲心和像母親一樣的愛子之心。」
「百工有百念，若能歸其如一，方是匠長的器量，百論止於一者即為正。」
3
《樹的藝術史》
[英]弗朗西斯·凱莉(Frances Carey)
豆瓣評分：8.5
通過觀察一棵樹，住進由樹木建築的屋子，我們漸漸走進了樹的世界。而其實，也是樹木構建了人類的文明，我們同樹，本來就是一體的。
我們從猿猴進化成人，這其中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我們是生活於森林的蔭庇之下的。森林，或者說是森林中的樹，已然在我們的思維里沉澱成了潛意識。
直立行走之後，我們從樹上下來，開始去往更廣袤的世界。與野獸搏殺，燃起火焰，馴化糧食和動物，建造城池。而這其中的每一步，我們都未曾離開過樹。
這本書中文名翻譯為《樹的藝術史》，是以大英博物館收藏的與樹木有關的藝術品為出發點和落腳處的。不過它所講述的遠不止是樹和藝術的關係，而是樹和整個人文的聯繫。在宗教，文學，藝術，甚至自然科學中，處處都有樹的影子。
書的第一部分：樹簡史，由人類是如何識別樹寫起，寫到了樹木的栽培歷史，然後介紹了樹給人類啟發的方方面面。
在三大宗教中，每一個都與樹有著深深的聯繫。比如基督教的生命樹和智慧樹（即夏娃吃掉果實的那棵蘋果樹）；佛教中蔭蔽釋伽牟尼頓悟的菩提樹；伊斯蘭教中穆罕穆德從麥加前往耶路撒冷的路上的時候，夢見的那棵天堂極境的酸棗樹。
如果看過電影《阿凡達》的話，或許我們還能對其中的那棵巨大的「通神樹」有深刻的影響。Navi族通過辮子和神樹溝通，從而獲得神樹的力量和自然的啟示。這樣子的「神樹」在人類的神話中也比比皆是。
而對於中國人來說，樹更是一種「符號」和「象徵」，樹木常常出現在各種繪畫、陶瓷、傢具和文玩當中，隱喻著吉祥和向善。表達離別不舍的楊柳，表達高尚品格的松柏，甚至還有在抽象層面上表達繁榮富貴的搖錢樹。樹木已經延伸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書的第二部分：樹木館，則收錄了25類樹木，相當於是這25類樹木各自的人文史。每個小節里都有大量樹的藝術形象，這些都來自於大英博物館的藏品，從中幾乎可以看得出整個世界的輪廓。無論是標本，繪畫，雕塑還是器物，都是絕佳的藝術品。作者的寫作一直發源於此，將藝術品作為探索的起點。
書的後記，則是作者對於森林的日益消失的擔憂。人們得到樹的蔭蔽和護佑，從樹木身上獲取文化的靈感，卻又回頭砍伐傷害它們。樹木始終不言，希望受它們庇護的人類，能有一天真正領悟它們的精神，同自然達成平衡。
人們對森林的利用從來就不限於物質層面，林中樹木也用於打造人類的基本語言、符號、意象和思維體系，構成身份標識、持續性概念和名稱系統。從家族樹到知識樹、從生命樹到記憶樹，森林成為人類文明演進中不可或缺的意象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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