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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終將一死,你會怎麼對待你的身體?

利維坦按:和本文芭芭拉·埃倫賴希的觀點類似,科學記者約翰·霍根(John Horgan)曾撰文批評美國現有醫療體系中的過度檢查和過度醫療。他指出,通過乳房X光檢查及時檢測出腫瘤從而延長壽命的所有女性當中,高達33%的人都接受過不必要的治療,包括活體組織檢查、手術、放療和化療。經過PSA(前列腺特定抗原)測試後,47個男性中只有一個會被診斷出患有前列腺癌。類似的數據還出現在結腸鏡檢查等其他檢查中。儘管歐洲人抽煙更多且用於癌症治療的錢更少,其癌症死亡率仍低於美國人。他認為美國人就是被過度檢查、過度治療且過度收費了。

或許你不禁要問,那麼每年的體檢(預防性醫學檢查)是否必要呢?這不是個非此即彼的簡單問題。美國醫師吉爾伯特·韋爾奇(Gilbert Welch)出過一本名為《過度診斷》(Overdiagnosed)的書,副標題很有意思:讓人們在追求健康的路上病倒了。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臨床醫學倫理系主任艾澤科爾·J·伊曼紐爾也認為,美國人(中國人何嘗不是如此)似乎過分熱衷於鍛煉、做智力遊戲、食用各種果汁與蛋白混合物,堅持嚴格的飲食,服用各種維他命和補品,所有這些都是勇敢地欺騙死亡,盡量延長壽命。伊曼紐爾將其稱為「美國式不朽」。這個神話背後有公眾對於現有醫療體系的盲目樂觀,以及不惜一切代價對無限延長壽命的渴望——但,正如文中所指出的那樣,如果我們體內的巨噬細胞並非遵從某種指令,而是在為所欲為的話,我們又該如何對待疾病乃至死亡呢?

文/Victoria Sweet

譯/Anthony

校對/Wolibanat

原文/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18/05/barbara-ehrenreich-natural-causes/556859/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Anthony在利維坦發布

我曾走進醫學院,片面地去了解死亡,以期日後自己可以更加平靜地去面對它。後來我了解到,我的很多醫生朋友們也做過類似的事情。在某一個平常的一天——常常是你年輕的時候,也許是再晚一些的時候——這樣的想法會突然襲來:你即將離開這個世界。那一瞬間你一定是震驚而害怕,感覺極其糟糕。你試圖去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畢竟這只是一個想法),然後你繼續工作,擔心些有的沒的事情,直到你在淋浴的時候,把手放在脖子上,說——「那是什麼?」你知道的是,這是些硬硬的腫塊,它們該存在在那兒嗎?但是它們已經在那兒了,並且很可以和死亡有關。直到這時,你再也無法假裝了。

我永遠也不想受到這種驚嚇。緊接著我想到,如果我成為一名醫生,見過很多的死亡後,也許我就會習慣它;死亡就不會再讓我覺得訝異,而是可以平靜地面對。這一策略相當成功,數十年來,我從病人身上學到的是,我可以正常地活著,直到自己生病,儘管我可以做些什麼去推遲這些不可避免的病痛,但是我所能做的事終歸是有限的。我學到了我必須像明天就會死亡或者像會永遠活著一樣去度過每一天。與此同時,我看著「醫療護理」(medical care,治療疾病)轉變為「身體保健」(health care):以日益增長的花費為代價,讓人們保持健康。

在芭芭拉·埃倫賴希(Barbara Ehrenreich)的新書中,她考察了數量飆升的關於衰老、疾病和死亡的研究文獻,表達了她對於媒體及社會文化不能夠直面死亡的不滿。她認為:讓死亡變成一個讓人無法忍受的話題」是我們對於科學還原論(reductionist science)的盲目相信,還原論向我們許下了它並不能實現的諾言——我們最終可以完全掌控我們的身體。現在已經到了重新思考我們這種需求的時候了,她認為這種掌控也許是不可能實現的。

芭芭拉·埃倫賴希(1941-)。圖源:Stephen Voss

埃倫賴希在這一領域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和豐富的經驗,她擁有生物學博士學位,多年的社會和政治工作經歷,以及數十年的寫作經驗。我第一次了解到她是在醫學院,當時我在閱讀她的早期作品《女巫,助產士和護士:女性治療史》(Witches, Midwives, and Nurses: A History of Women Healers,1973),從中我意識到,在一個77個人且由男性主導的班級中,我的小組中擁有9名女性是一種長期的,近乎被遺忘的傳統。我同樣認識到社會並不是一直按照一條向上趨勢的路線在進步。作為數十本書的作者,埃倫賴希享有在別人察覺前敏銳記錄下文化變遷的讚譽。她樂於直面一些根深蒂固的假設、流傳甚廣的謬論和不切實際的野心——並樂意去檢驗那些無法預知的結果。

她常常會將親身經歷融入到她的分析中,例如她最有名的書《美國生存體驗實錄》(Nickel and Dimed: On (Not) Getting By in America,2001),她花費了一年的時間從事她所不擅長的工作。在《與神的野外生活》(In Living With a Wild God)中,她講述了自己在青春期時的精神頓悟,以及她作為一名堅定的無神論者的掙扎與鬥爭,知道她的這些經歷,有助於理解她的「與一個同一時間發生在我身上所有事情背後的本源憤怒相遇」。

埃倫賴希的新書《自然因素:健康的流行性、死亡的必然性以及長壽奧秘》。圖源:Sonny Figueroa

在所有的這一切經歷之前,2000年,她被診斷患有乳腺癌,並且開始特別關注那些關於癌症、細胞和免疫系統的最新研究進展。目前76歲地埃倫賴希在她的新書《自然因素:健康的流行性、死亡的必然性以及長壽奧秘》(Natural Causes:An Epidemic of Wellness, the Certainty of Dying, and Killing Ourselves to Live Longer)中探索相關科學研究。又一次地,她被一系列巨大的問題籠罩著。其中最重要的是:「自然界是死亡的還是某種意義上活著的」,並且以一種不可預知和不可預測的方式行事,希望從中發現通向死亡的奧秘。

她首先研究了那些我們被鼓勵甚至是被反覆要求去做的預防性醫學檢查,去經歷那些常規的體檢項目,如腸鏡檢查、血檢、乳房X光檢查。她總是會做醫生建議的所有檢查(她曾經歷過化療),她發現在疾病打倒我們之前治療疾病是有意義的。但是,在看過了很多沉迷健身的人們過早離世的例子之後,她意識到她自己已經「老到足夠死去了」,她對這一前提產生了質疑,那些所有自稱為預防醫療的手段可以拯救生命——或者說推遲死亡的證據何在?

過去的50年里,醫生和醫院引入日益複雜和昂貴的測試設備。他們向我們保證,早日檢查出疾病更有助於健康。但通過乳房X光檢查及時檢測出腫瘤從而延長壽命的所有女性當中,高達33%的人都接受過不必要的治療,包括活體組織檢查,手術,放療和化療。圖源:breast-cancer.ca

她發現這很難找到。對於那些有著較高心臟病發生率的家庭,平均來看,對於高膽固醇的治療的確有助於降低死亡率。但對於那些沒有這種高發病率的人們而言,事實並非如此。腸鏡檢查在降低結直腸癌導致的死亡方面,並沒有證明比其他更便宜、侵入性更小的檢測更加有效。有時一些檢測手段甚至比它們所預防的疾病帶來更多的麻煩。舉例而言,乳房X光檢測檢測出的腫瘤也許並不致命,但這種檢查可能會導致過度治療,從而帶來風險。這種見解是違反直覺的——儘管提前發現疾病會延長生命,但是我們接受的檢查似乎總體上並沒有降低疾病帶來的死亡率——埃倫賴希決定,她將不會再接受任何預防性護理。

她對於其他一些延緩我們衰老的方法——運動、節食、冥想,也有著明確的認識。儘管自中年後她就是一名健身愛好者,但是她在過去的40年中發現,健身和沉迷節食所帶來的是文化從眾的問題,而非對於健康的益處。健康計劃對於快速減少公司在醫保上的開支並沒有什麼幫助,而且對於健康的追求,埃倫賴希認為,常常也只是一種「階級化的標籤」。鍛煉常常變成了一種工作,另一種形式的自律和競爭。諷刺的是,70歲之後,她的膝蓋常常給她帶來痛苦,這種痛苦並非來自於與年老所致的關節炎,而是來自於鍛煉造成的過度勞累。

拋開她對於把預防醫學和健身文化當作一種延緩死亡策略的批判,埃倫賴希對於那些聲稱我們的免疫系統並非神奇「保護傘」的研究,更加持懷疑態度,這一點是她在研究生階段就已經無比確信的。真正讓她重新思考她科學信仰的是巨噬細胞的演變過程——這是一種特殊的白細胞,她一直將這種細胞視為自己忠誠的衛士,帶領她「穿越死亡陰影籠罩的山谷」。

迷戀健身與節食已成為一種文化。圖源:FourTwoNine

傳統意義上,巨噬細胞被認為是我們重要的抵禦疾病的第一線防禦手段之一。它們遍布我們的全身,在我們的骨骼,大腦,淋巴結,肺和乳房中都有分布,並且在血液中循環。它們看起來就像是我們高中階段所學的變形蟲,那些滑動著的,單細胞的,獨立的,靠著伸展和收縮身體運動的生物。它們通過用身體包裹住食物,吞噬並將其吸收到身體中。

通常故事是這樣的:每當巨噬細胞發現對我們健康產生威脅的物質後——細菌,病毒,真菌,或者癌細胞——巨噬細胞會通過吞噬和吸收消滅它們。埃倫賴希曾認為鍛煉,節食和積極的想法可以保持免疫系統和巨噬細胞的強健,而這是保持機體不生病,不患癌症,不衰老的關鍵所在。

巨噬細胞和單核細胞皆為吞噬細胞,在脊椎動物體內參與非特異性防衛(先天性免疫)和特異性防衛(細胞免疫)。它們的主要功能是以固定細胞或遊離細胞的形式對細胞殘片及病原體進行噬菌作用(即吞噬以及消化),並激活淋巴細胞或其他免疫細胞,令其對病原體作出反應。圖源:ThoughtCo

但是在2000年的研究提出了另一種不同的觀點。巨噬細胞並不總是吞噬我們的癌細胞;有時它甚至會幫助癌細胞的生長和擴散。它們會通過血管壁傳輸特定的癌細胞,並且為它們在我們血液中的循環保駕護航,幫助它們尋找合適的新家。一旦發現了這一部位,在骨或者乳房中,肝臟或者肺中——巨噬細胞會支持這些癌細胞的生長,隨後它們會成熟並進入轉移灶,進而殺死我們。

(cancerres.aacrjournals.org/content/61/19/7240)

目前科學家們發現,巨噬細胞在其他疾病中也扮演著亦敵亦友的角色。它可以在自身免疫疾病中發揮作用,甚至在衰老所帶來的常見疾病——心臟病,中風,關節炎中發揮著作用。我們認為我們知道這些疾病的成因(膽固醇,香煙和不運動)以及相應的對策(節食,戒煙和鍛煉);但是現在看來大部分的炎症,大部分是由於我們的巨噬細胞引起。埃倫賴希思考了一個有悖於常理的問題:可不可以是我們不去保證我們的免疫系統健康運轉,而應該一直去做相反的事情?

然而,埃倫賴希並非不健康生活的信奉者,而《自然因素》也不是一本教我們如何去做的書。相反,她專註於研究免疫系統內一些概念化的、更深層面上的「道德回應」——免疫系統可以幫助並且慫恿「細胞層面上,對整個機體的反叛」。我們把「整體的,理想化的」身心,視作是通過積極的想法和悉心的照料而保持穩定的「有序的機制」,而如果這種想法是錯的,那該怎麼辦?

圖源:Jules Julien

埃倫賴希證明了一個有趣的科學指南,它表明我們的細胞,都類似於巨噬細胞,時而破壞時而防禦,常常產生無法預測的行為,但是這種行為並非隨機的。就好像我們的細胞可以選擇何時以及如何行動——不受任何確定機制的調控。但是,這同時意味著他們有「媒介,或是開始行動的能力,」正如她所說。那意味著什麼?如果巨噬細胞真的可以決定摧毀或是保護哪個癌細胞,「也許,聽起來很瘋狂,它們並沒有遵循某種『指令』,而是在我們的身體中為所欲為。」

目前研究者發現這種媒介到處都是,埃倫賴希說道——在果蠅、病毒、原子、電子、光子中。這些發現無疑意味著這種媒介做決定的能力——電子是否產生躍遷,哪個光子穿越屏幕——並不是我們曾經以為的,稀少的,屬於人類的特權。

埃倫賴希發現了一種決策制定上的轉變模式,並非整體論,而是一種「基於身體內部衝突的生物學,這種衝突由身體內的細胞實現,根本原因是它們需要爭奪空間,食物和氧氣」。這將身體視作一個硝煙瀰漫的「不同部分的聯盟」,而非一個連貫的整體,受到命令與控制——它是「反烏托邦的」。然而它卻有著開放的、謙卑的內涵。

「這裡給我們上了一課,」她指出,「我們並非我們命運或是其他事情唯一的決定者。」當然,爭取我們身體內鬥爭的勝利可能是我們永遠無法抵抗的一件事。誰知道呢?也許我們可以設計出高科技的方式來誘導,或者說服我們叛逆的免疫細胞為我們的身體工作。

但不論未來在科技上會出現什麼樣的奇蹟,埃倫賴希期望我們可以接受最終的結果,正如一直以來的那樣,這是我們無法控制的。

圖源:CIE Literature

可我十分困惑,她是否真的希望如此?畢竟,儘可能保持健康,以及和病魔鬥爭是我們人類的天性。我認為埃倫賴希只是在談論她自己——關於她自己為了健康所做的鬥爭,以及她能夠在適當的時刻放棄或者接受結局的願望。對她而言,放棄這種掌控的同時保持心安是可能的嗎?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又或者並不能用「是」或者「否」簡單回答。不,她不會。是,她會。

不。因為作為一個醫生,我注意到,一些老生常談的理論常常是正確的:人們會像他們如何看待活著的那樣看待死亡,即使是對於那些精神錯亂的人們不知何故的腦死亡也是如此,勇士常常會英勇地死去;那些好奇心很重的人也往往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樂觀的人常常會樂觀地死去。那些認同自然因素的人們,也會自然地死去,那些天生希望控制死亡的人們常常死於這種控制。而埃倫賴希,她是一個鬥士。

是。因為我也注意到,每個曾被我見證過死亡的人,在面臨他們最終無法逃脫的死亡時,都會接受這種不可避免的結局。通常,這種接受會花費數周或者數月的時間,有時是數年,偶爾的情況下,患者在數天、幾個小時,甚至幾分鐘後就可以接受。這種對於失控的接受可能是隨著成長的各個階段逐漸積累起來的,從童年到青少年,成年到老年。最後,一些神奇的事情會發生——有時是美好的,有時是其他——似乎可以撫慰靈魂,減輕痛苦,最終,也讓你不再在控制死亡這件事上做任何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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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微信號liweitan2014),神經基礎研究、腦科學、哲學……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反清新,反心靈雞湯,反一般二逼文藝,反基礎,反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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