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供應健康食物，社交媒體時代的餐廳也在餵飽眼睛

一個秋日的午後，在紐約諾利塔（NoLIta）街區開業剛一年的 De Maria 餐廳里，城市日光從落地窗灑入室內，皮革包裹的方桌顯得陳舊卻自然。前來的食客可以隨意選擇坐在木墩椅、棕色皮質長條沙發或者吧台邊的毛氈高腳木凳上。吧台上方掛著球形吊燈，背景牆是包豪斯巴西幾何瓷磚壁畫。客人可能會點一杯印度茶，裝在由布魯克林手工作坊出品的粗陶馬克杯里；又或者點一份當季菜單上沒有的腌三文魚配椰子穀物。

Anna Polonsky（左）和 Amy Morris（右）共同經營品牌及內飾設計公司 MP Shift。照片拍攝於兩人參與設計的 De Maria 餐廳，位於紐約市中心。

除了餐廳提供的健康食物，這個空間本身也有益身心，彷彿只是待在這裡，生活就會變得更美好。De Maria 和洛杉磯的 Kismet、奧斯汀的 June』s All Day 以及費城的 Res Ipsa 一樣，是美國一種新類型餐館 ——「全天候咖啡館」，有著極為特定、極易辨認的室內裝潢，並以賞心悅目的形式供應亞麻籽香蕉麵包和巴西莓等保健品商店的經典產品。

這些新式咖啡館都借鑒了 2013 年於紐約唐人街開張的簡約咖啡館 Dimes，它們展現出的親和美感與趣味，如同專為 Instagram 量身定做：店內都有自然日光、金色的木椅和各種黃銅細節，讓人感覺身處一間夢寐以求的斯堪的納維亞式千禧公寓，而這也是咖啡館有意呈現的風格。

混合了薰衣草蜂蜜、燕麥、穀物、新鮮乾果、榛子和蜂花粉的巴西莓酸奶碗。

De Maria 的室內設計由唐人街的設計品牌工作室 MP Shift 完成。該工作室自三年前成立以來，為紐約市多家餐廳設計了類似風格的裝潢，並且正在擴張到美國其他的城市，甚至巴黎、倫敦和悉尼。工作室由 Amy Morris 和 Anna Polonsky 共同成立，名字取自 Morris 的「M」和 Polonsky 的「P」，再加上 Late Shift 的Shift。

如果你相信我們是用眼睛吃東西的，那麼 MP Shift 正體現了這樣一個真相：在數字時代，餐廳的內部裝飾也要和食物一樣讓顧客滿意。除了對 logo、字體和排版提出意見外，Morris 和 Polonsky 幾乎不會對客戶菜單上的內容指手畫腳。不過，她們樂意合作的廚師很明確：更願意製作天藍色螺旋藻冰沙、紅色菊苣沙拉等拍照時更具美感的菜品。

擺著 Chen Chen 和 Kai Williams 設計的白色花盆的橡木-瓷磚吧台，定製於布魯克林 Golda。

擺盤設計也反映了與這些餐廳潛在心理相契合的元素：濃重的奶油沙司、色彩鮮艷、層次豐富的熱帶水果，將蔬菜擺放得如同 De Kooning 筆下的平面抽象畫，通常盛放在巨大的淺口陶盤或者碗里。MP Shift 不會指導廚師如何調配食材，也沒必要，可耳濡目染，廚師們也會像設計師一樣設計菜品 —— 事實上，這正是她們的成功所在。

MP Shift 的工作是確保全天候咖啡廳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賞心悅目，同時也為日益增加的都市自由職業群體打造一個理想的「起居辦公室」環境，把公共空間裝點成私人領地。 「每天上午，這裡的每個人都帶著電腦；人們越來越願意將餐廳作為第三類空間，在這裡度過更多時間。」Morris 這樣評價 De Maria，並引用了城市社會學家 Ray Oldenburg 在 1989 年的著作《絕好的地方》（The Great Good Place，又譯作《第三空間》）中提出的觀點。而現如今，她說，「顧客希望從一家餐廳獲得的，不僅限於食物。」

包裹天鵝絨布料的座椅區

毋庸置疑，餐廳從來都不只是供應食物的地方，一如 1958 年 Philip Johnson 和 William Pahlmann 設計的紐約四季酒店，又或者是 1978 年在納帕縣開業的 French Laundry 餐廳，提倡有機和樸質的生活。後者的室內和室外裝潢已經成為過去十幾年來北加利福尼亞美好生活的代言人。

值得人跋山涉水一品其味的餐廳，通常提供的服務和裝潢會讓每一位顧客感到舒適、興奮甚至傾倒。而如今，每位用餐者的手提包里都裝著相機，這一現實使得餐館老闆們不得不承認，她們打造的不僅是吃飯的地方，更是一個令人嚮往的空間，對於許多體驗者來說，它只是為了互聯網而存在的。因此，即便是休閑咖啡館（MP Shift 參與設計了很多）也必須足夠閃耀，足夠獨特，方能吸引潛在用餐者。

紐約 Ferris 的鴨胸肉配火烤茄子醬和蕪菁甘藍，MP Shift 為 Ferris 設計了視覺形象。

Morris 和 Polonsky 的設計印證著這樣一種觀點，即對於餐廳，乃至家庭或旅館而言，只要擁有全球化、極簡主義的特質，（比如進口瓷磚、Alvar Aalto 的椅子、橡木桌等等），拍出來的照片迎合社交媒體審美，這些地方就會變得極具吸引力。紐約切爾西社區的老牌沙拉店 Verde 的老闆之一 Gonzalo Go?t 介紹道：「MP Shift 讓我開了一個 Pinterest 賬戶。」他於 2016 年僱用了 MP Shift。

Verde 所有的原料均來自農貿市場，為此，Go?t 使用虛擬情緒板（moodboard）設計了一種他口中的「傳達自然感」的室內效果。據此，Morris 和 Polonsky 用綠色和粉色的大理石建造了一個造型誇張的三角切面櫃檯，用水磨石裝飾表面。最後一步，她們將餐廳的名字設計成圓潤的、櫻桃粉加綠色的無襯線（Sans Serif）字體，作為 logo。

De Maria 用餐區的木板條牆上掛著布魯克林雙人組合 Dylan Dylan 的畫作。

隨著案例的不斷累積，越來越多的新客戶開始主動接觸 Morris 和 Polonsky，希望復刻那些他們在照片中看到的細節 —— 儘管只看過照片而已。在休斯敦，一家名為 Vibrant 的全天候咖啡廳開業在即，老闆是 Kelly Barnhart。新餐廳將主打「心理調節藥劑」和穀物沙拉。Barnhart 從雜誌看到了 De Maria 的空間，印象深刻，去年春天，她邀請 MP Shift 前來店面提供諮詢。Barnhart 與本地建築公司 Lake Flato 合作，計劃在店裡安裝 L 型真皮沙髮長椅、復古 Tobias Scarpa 燈飾和紐約藝術家 Karin Haas 的畫作 —— 這位藝術家善於將自然界中的圖案抽象化。

房間的樣式可能會讓人倍感熟悉，甚至安心。在過去的幾年裡，Morris 和 Polonsky 因為這種別具一格的風格廣為人知，但如今她們卻苦於跳出這一風格的桎梏。再回到 De Maria，Polonsky 從 kintsugi（用漆線與貴金屬的混合物修補殘缺陶器的一種日本藝術）這門技藝中獲取靈感，試圖通過填充餐廳復古白色小方磚的縫隙，在牆壁呈現一種特殊的幾何圖案。很多潛在客戶都要求製作這種圖案，但 Morris 和 Polonsky 並不希望重複它。同樣，她們也會避免再次使用 Prouvé 的椅子和 Max Lamb 的拼色大理石。「我們的客戶常說，『我們應該創造一個粉色空間，再擺上幾把中世紀風格的椅子』，」Morris 說，「但我們不希望他們陷到這種模式里。」

房間的拱門邊上安裝了 Cedar & Moss 的黃銅燈飾

MP Shift 的一位歐洲新客戶採用三原色調色的想法，似乎是受到了另一個互聯網新現象的啟發：著名設計師 Ettore Sottsass 的孟菲斯復興風潮。即將開業的巴黎咖啡廳 Echo，其菜單和 logo 均採用蠟筆質感的紅、藍和黃三色，頗具 1980 年代中期的洛杉磯風格。Morris 和 Polonsky 預測，歐洲下一個引領潮流的餐廳內飾可能包括 Serge Mouille 燭台、單色座椅、富美家塑料櫃檯以及貼面地板。在這樣的環境下，這些質樸的美式表面將富有現代性，儘管這些設計很快又會落伍，被新的審美趣味取代，以取悅新一代用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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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Kyle Chayka

攝影：Rich Gilligan

微信編輯：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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