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們都去了日本看唐朝建築 我大佛光寺第一個表示不服
文|思怡 圖|橘子
每到假期，去日本的朋友一定是朋友圈裡的發圖主力。購物、賞櫻是常規項目，去的次數多了之後，很多人開始走日本文化之旅，這其中不能缺少的自然是看日本的建築。除了現代建築外，日本的寺廟因為大量保留了中國盛唐時期風格，也成了中國遊客去日本參觀的重點項目。
大家可能都聽說過一個說法：中國的唐朝在日本。事實上，這種說法從上世紀三十年代就開始盛行。當年日本學者來到中國，實地考察後得出結論：中國境內已經沒有完整的唐代及以前的全木結構建築，要想一睹唐代木構建築遺風，還得去日本奈良或東京。
面對日本人的這份「可把我厲害壞了」的自信，身為中國古建築學者的梁思成、林徽因自然是難以信服的。1932年，梁林二人婚後回國，開始踏上中國古建築考察之旅。上篇遊記里和大家介紹了，我們這次的路線和他們此前在山西行進路線大致相同。這是他們從事中國古建築考察以來，第三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山西行。
梁思成林徽因
上一集遊記里我們去到的應縣木塔，當時梁思成和林徽因也去到了。應縣木塔保存之完好，工藝之超群，都讓梁思成嘆服。然而木塔的建造年代是遼代（公元1056年），梁林二人始終認為中國境內應該還有更早的木結構建築存在。告別應縣木塔，梁林一行便前往了五台山。
為什麼是五台山呢？
在法國漢學家保羅伯西所著的《敦煌石窟圖錄》里，披露了兩張唐代壁畫，壁畫不僅描繪了五台山全景，還指出了每座廟宇的名字，其中一處名為佛光寺的古剎尤其引人注目。梁林二人對這幅壁畫精心研究，再對比史書記載，確認圖中所提的這座佛光寺為唐朝時期五台山最具影響的寶寺之一。如果這座寺廟還在，就有直接證據推翻日本人所說「唐朝建築看日本」的狂言。
《敦煌石窟圖錄》里描繪的大佛光寺
可是千年浮沉里，多少寶貴的資料已經丟失，沒有手機的時代，也無法直接與當地取得聯繫。怎麼找到這座寺廟，成了一個難題。梁思成認為，五台山台內地區自古以來都是佛教聖地，香火旺盛、人煙不絕，歷代帝王為顯尊嚴，對各種古建築是拆了建、建了拆，一個唐代建築要想安然無恙保存至今，概率微乎其微。因此目標只能是在台外地區。
1937年6月26日黃昏，當梁思成帶領的營造學社調查隊到達五台山南一個叫豆村的小村東北方向約5公里的佛光山上，夕陽西沉，餘暉映照，在一片蒼山林海中，一座巍峨寶殿傲然屹立其間，彷彿已經恭候他們多時。
「那高大的殿門頓時就給我們打開了。裡面寬有七跨，在昏暗中顯得更加輝煌無比。在一個很大的平台上，有一尊菩薩的坐像。它的侍者們環它而立，有如一座仙林。」
——梁思成
我們到達大佛光寺時也正是傍晚
看大佛光寺外觀，「斗拱雄大，出檐深遠」，大氣、沉穩、自信、真實，沒有附加的裝飾卻器宇軒昂，這與唐朝建築特徵完全吻合。應該就是她沒跑的了！但是作為一名嚴謹的建築學者，手裡不能沒有點實錘就妄下斷言啊。
大佛光寺外觀
接下來的幾天里，一行人便開始「飛檐走壁」，只為了「求錘得錘」。佛光寺大殿前，有一柱石刻經幢，幢身平面八角形，通高2.84米，雕工精細形態秀美。柱體刻著佛頂尊勝陀羅尼經，文末一句「女弟子佛殿主寧工遇，大中十一年建造」。
思怡 林徽因正在測繪
——大中十一年，即唐大中年間，公元857年，這行字直接點到了佛光寺的建造年份；而這個寧工遇，就是當時出資修建大佛光寺的殿主本尊。
再回到東大殿里繼續尋找，林徽因發現，在大殿上方的橫樑上隱隱刻了些字，年代久遠早已模模糊糊。她爬上去藉由燭燈仔細研讀——「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寧工遇」一行字赫然在目。隨後他們又在殿內找到了下刻有「寧工遇」名的石像，這種種證據都認證了寧工遇為殿主的身份，如此也就同時確認了石幢上的建造年份。實錘，Get！
殿內橫樑刻字
大佛光寺東大殿，作為一座唐代木構建築，體現出中國早期官式建築的風采。梁思成稱之為，中國古建築第一國寶。
「房身部分是以木材做立柱和橫樑，成為一副梁架。每一副梁架有兩根立柱和兩層以上的橫樑。每兩副橫樑之間用枋、檁之類的橫木把它們互相牽搭起來，就成了主要構架，以承托上面的重量…」
——梁思成《梁》
梁思成手繪大佛光寺結構圖
在現場只能看到外觀，我們這樣的外行人自然是想像不出當年建造東大殿時的匠心，但回來後，我們在B站上偶然發現了3D還原東大殿建造的過程，不說別的，請大家自己戳視頻感受吧。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9031530?from=search&seid=13014314885409929510
因為無法外鏈，如果感興趣的同學還請自己複製黏貼下去網頁打開或者在B站直接搜索「佛光寺」。
如此複雜又精妙的設計，成就了一座真正的殿堂級建築。又是何等匠心和巧工，才能讓她歷經千年風雨，至今依舊屹立不倒。對比下我們現在高速發展的時代，每天全國上下拔地而起多少建築，不知有幾座，能挺到下一個千年，讓後人觀瞻敬仰。
千年古建屹立至今
雖然不是建築專業，對歷史也是不知甚解。但就是因為聽到了佛光寺建造和被發現的故事，即使繞道我們也決定一定要去看看。一個下午在寺廟裡，對照著資料，尋找當年梁林二人考察時的印記，竟然感覺一點都不枯燥，一直待到六點關門謝客，還意猶未盡。
東大殿前的古樹，和大殿一個年紀，也已經千年
佛光寺的其他配殿，也都是金元時期古建
在朋友圈和大家分享了這次尋寶經歷，來過的人都有同感。而另一種聲音也讓我們唏噓不已，不少去過京都的朋友都留言說，大佛光寺像極了三十三間堂。
事實上，三十三間堂的建造年份是公元1164年，大佛光寺東大殿，足足早了300年吶！你說，誰是爺爺，誰是孫子，到底是誰像了誰？
出於文物保護的目的，如今大佛光寺裡面嚴禁燒香，離開五台山半小時車程的距離，也足以讓這裡成了五台地區最「佛系」最冷清的地方。即使門票免費，每天也只有寥寥數位遊客前來。
佛光寺里的落英
有消息稱，今年起大佛光寺很有可能將進入大修期，這一修就是十年，修繕期間將不再對外開放。
這也是我為什麼迫不及待想將佛光寺分享給大家的原因。我們應該有足夠的文化自信，這種自信並非憑空而來，而是源自像大佛光寺這樣，穿越千年來到我們眼前的中華瑰寶。去讀讀她，去傾聽她，別讓她再寂寞地空等十年了！
註：本文系實地考察，加上後期查閱資料，匯總而成。除實拍圖外其他為資料圖片。
TAG:慢速公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