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石廣智 船廠「雕像」

石廣智 船廠「雕像」

石廣智

中國攝影家協會藝術攝影委員會委員,福建省文聯藝術委員會委員,福建省攝影家協會副主席,第五屆、六屆、七屆中國攝影金像獎獲得者。出版有《石廣智談攝影》等多本攝影專著,應邀在全國多個城市、多所大學舉辦攝影講座幾百場次,多次擔任國際、全國攝影賽事的評委。

四川鄰水的打磨工孔師傅,1969年出生。3.5萬噸船台區域。MW633-1#8000HP深水三用工作船從3.5萬噸船台上順利下水,這片海域曾經是馬江海戰的古戰場(1884年)。

四川大竹的打磨工肖師傅,1983年出生。舾裝碼頭區域。

四川大竹的打磨工唐師傅,1972年出生。二號舊船塢(福建船政舊址)。

小歇的油漆女工。具有150多年歷史的船政繪事院(1866年)旁的生產區域。

船廠「雕像」

石廣智/文

我從2009年3月開始拍攝福州的馬尾造船廠,起初吸引我的是船廠內那些「百年船政」舊址及造船場景,但在拍攝過程中真正打動我的卻是生產一線的農民造船工。這些來自全國十多個省份的農民工佔全廠職工總人數的60%以上,多數是三、四十歲的青年人,也有少部分是年過半百的中年人,這些工人承擔著老船廠中最臟最苦最累的活兒。多年來經這些農民工的雙手建造的船舶主要出口歐洲國家。

當我得知老船廠在2017年6月前要搬遷新址的消息之後,我來馬尾造船廠拍攝更頻繁了,我把更多的鏡頭對準了這些造船工。他們是偉大的勞動者、偉大的創造者,他們在我心中是一尊尊不朽的雕像。我喜歡與他們交流,想說啥就說啥,說話不累,他們的喜怒哀樂常常會打動我。造船工流動性很大,每當工程結束的時候,也正是他們離開的時候。所以,我常常是拍完整理之後,選出最滿意的照片準備下次送給他們時卻找不到人了。

在最近三年的拍攝過程中,我除了記錄他們的工作生活,也在不斷地思考,如何才能充分表達我對這些造船兄弟的敬意,如何才能呈現我心中一尊尊不朽的雕像呢?經過反覆思考,從2014年初開始,在原來拍攝的《百年船廠》基礎上再進行二次創作。選出部分拍攝初期具有代表性的工人電子影像,利用藝術微噴紙精心列印40×50cm的照片,把這些相隔多年的「老照片」帶到原來的拍攝機位或原來的場景再拍攝一次。將這些造船兄弟的影像永遠定格在即將消失、再也無法複製的百年船廠舊址,讓這一尊尊不朽的雕像永遠留在百年船廠,留在人們的心中,歷史會記得他們。

四川鄰水的噴砂工杜師傅,1967年出生。噴砂車間內。

四川的電焊女工張師傅,1963出生,她說自己的女兒已上大學了。分段平台區域。

江西余乾的裝配工肖師傅,1988出生。船台生產區域。

福建連江的火工滕師傅,1973年出生。1.5萬噸船台上。

「有我」與「無我」

李楠/評論

如果說攝影與現實是在「若即若離」中生髮無限可能,那麼石廣智的影像便是於「如夢似幻」中印證這種可能。攝影總是在提煉現實,甚而再造一個平行的現實,但同時,再造者與觀看者又情不自禁地將它等同於現實本身。

借用貢布里希的觀點:鏡子可以照出一模一樣的現實,地圖則是在高度提煉中創造性地模仿了自然。但在鏡子中總是有地圖的——人們在再現的同時總是有創造的慾望。所以,世界從未與照片完全相同,但照片卻可以展現出世界的面貌。

如果石廣智僅僅是一個貢獻「美夢」的攝影家,僅僅是在「我」的眼界與趣味里變化經營,縱使好看,終究是一己之思,難免有「小我」之困。或許是一種省思,或許是一種突破,或許就是一個攝影家自覺求索、水到渠成的必然,石廣智從2009年起,近十年拍攝了一個迥異於前的作品:百年船廠里的青年工人。他說,這是他自己最為看重的一部作品。

農民工,一向是紀實攝影熟知的題材;舊照重置的手法,也一再地出現在各種視覺現場。那麼,對於功成名就的石廣智,為何要以這樣一部「不甚新鮮」的作品作為自己攝影生涯的又一個重要節點呢?答案不在於作品,而在於拍攝作品的人。正是在這部作品裡,作為攝影家的石廣智,完成了屬於他自己的一個重要轉變:從「有我」變為「無我」。

面對山川花鳥,人可「借物抒懷」,「我見」的目的是「見我」——越是賦予世界強烈的主觀色彩,越是與事物本來的尋常拉開距離,甚至誇張、變形,其藝術感染力越是濃郁醇厚。而一群青年農民工,雖然他們亦如鄉野間自然生長的草根,但攝影師卻不能僅僅從個體的識見、好惡去展現、表達他們。這一回,「我見」的目的是「不見我」,而「見眾生」。是謂「無我」。

這些一線的農民工的形象,不時出現在攝影師的鏡頭裡,從而有可能在某個隆重的場合登堂入室、精心陳列,接受注目與評說。這似乎是攝影一個永久的悖論:影像使這些身處底層的普通人得到廣泛關注;但關注多半只限於影像本身——即他們是如何被一個本來毫不相干的人和他手中的機器提攜、放大的過程。這些人的命運和境況往往並未得到真正改變。

其實,石廣智也不能改變什麼。如他所說,他能做的,就是為這些滿面塵土、渾身臟污的勞動者拍下一張工作照。當他把這張照片放印出來,準備送給它的主人時,他驚訝地發現:他竟然再也找不著他們了。即使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現實也沒有給它絲毫機會。這是一個有些殘酷的事實。這些無法送出的照片,和那些美妙、詩意、不食人間煙火的花朵,無異於兩種極端。這種巨大的反差震撼著石廣智,也豐富著石廣智:一群他所不能左右的拍攝對象,對他意味著什麼?

只有深刻理解了攝影的無能為力,才能真正探索攝影的無限可能。或者說,所謂「攝影的無限可能」是指:照片雖然一目了然,攝影卻要深不見底。只有如此,攝影才能在毫不避諱自身片斷與瞬間的局限性的同時,將這一局限轉變為積極的思考與行動:攝影正是因「片面」而深刻,它的力量,不是讓人們看見一個平行於現實的世界,而是讓人們重新看見被各種偏見忽視、遮蔽以及扭曲的存在。

石廣智所拍攝的工人肖像,自然親切,他們的自信、靦腆、羞澀、失落,都在臉上;而過去的舊照與當下的現場,總有某種視覺元素在暗暗呼應或是靜靜重合。如此,「物是人非」的感嘆油然而生,但那並非凄凄慘慘戚戚,而是在淬火的鋼鐵之間閃爍的溫暖柔情。同時,石廣智詳細記錄了每一位農民工的姓名、年齡、工種以及簡要經歷。藉由這種溝通與交流,拍攝者與被攝者得以互相了解,建立起不限於攝影任務的聯繫。事實上,每一個攝影作品的背後,都潛藏著多重關係:主體與對象的關係、主體與自我的關係、對象與對象的關係、對象與環境的關係……這些關係的經緯織就了作品獨特的紋理。石廣智不是一個激烈、冷靜、果斷地批判現實的攝影家,他始終是溫煦的、寬和的、鬆弛地看待一切的人。他的態度,從來不是噴薄而出,而是緩緩地流淌在他用心處理的每一個細節之中。

攝影家的「無我」並不是真的「沒有自我」,撤銷主體意識的參與;如果說,攝影最終是解決自己的問題,那麼,「我」是永遠在場的。只不過,「我」以退為進,以無為有,以隱匿自身的方式顯明「我」所追求的真理。

所以石廣智會以經年累月來創作這一作品,時間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攝影家對時間所做的選擇,以及他選擇的理由。從「有我」到「無我」,石廣智做了一次主動選擇,將自己的邊界自覺拓寬。這並非簡單地指涉足新的攝影類型和語言,更多地是指一位攝影家在進行不同以往的實踐時,他的內在動機到底是什麼。是膨脹自我、刷新標籤,以獲取更大的物質利益,還是通過這項艱苦且不一定成功的工作,向自我挑戰,再次提純自己、審視自己,以大破的勇氣完成大立的變革。

從這個意義上講,石廣智的探尋展示了他對於攝影極其單純的熱愛。或許這正是他在豐富多元的當代攝影中保持活力的重要原因。他提供了一個精彩的參照,無論是他的所得之思還是未盡之言,都讓我們認同:一位滿懷誠意的攝影家,是值得尊敬的。

文章刊發於《中國攝影報》·2018年·第35期·8版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中國攝影報 的精彩文章:

袁蓉蓀:堅持自我,不跟風迎合
索尼E卡口的前世與今生

TAG:中國攝影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