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含:被誘jian的少女,和終於死去的少女
好姑娘光芒萬丈
女性|娛樂|情感|成長
Part
1
我曾在敦南誠品看到過《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一晃眼,我確定。
從台中回台北的路上,數次循環林奕含訪談視頻,刷她臉書,有段山路信號微弱,畫面經常卡在她說話時的某個表情。
那些表情里沒有控訴,沒有希望,甚至連絕望都沒有。她就是平靜地敘述著,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我能聽見她言語停頓後的沉默,空無一物。
坐在車上陷入一種極度無端的自我懊惱,原來現實版房思琪離我這樣近過,近到新書見面會可能只需要40分鐘車程,而我此刻得知她卻是以這種方式。
以對這個年輕生命隕落袖手旁觀和無能為力的方式。
哪怕我想當然地忽略了她的書,如果早一點知道,至少還能當面說上句,「你很好,是這個世界不好」。於心有安。
沒有如果。
她很漂亮,漂亮到無辜。她大約不喜歡這份漂亮,平白招致災禍。
「滿分寶貝」「天才少女」「美女作家」,標籤化、媚俗化,躲不掉的社會身份塑造;「13歲被老師誘姦,26歲選擇自殺」,十年苦痛無人問,一朝赴死天下聞。
該說諷刺呢,還是什麼?
「美」字當頭,「死」字句讀,媒體嗅到了噱頭,但倘若被性侵者不美呢?就活該么?
我想用一句很精確的話來概括看完採訪後的感受,腦子裡卻渾渾噩噩只擺著「一個被荷馬歌唱的女人,讓人生和文學都顯得,不過是英雄的夢一場。」
不知道為什麼單單想到這句,卻也偏偏想到這句。
Part
2
仔細回想林奕含視頻中講過的每句話,我已經無法單純停留在「誘姦」亦或「強姦」的層面。她的故事在講「性」,然而最後字字砸向了人生的虛妄。
渺小的人類,向生命討要意義的虛妄。
對於未共苦過的經歷,每個「感同身受」的說辭也不過是輕薄了當事人,我不配,我們都不配。
站在「她者」的立場,我們能做的,竟也只是試圖盡量去感受,而非讓她以生命為代價的思考,淪落成獵奇式飯後談資。
「都是你的錯,你太美了」;
「當然要借口,不要借口,我和你這些,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嗎?」;
「你現在是曹衣帶水,我就是吳帶當風」;
「我在愛情,是懷才不遇」。
這是林奕含在講她發現的施暴者的美,單獨拎出來的高度藝術化的美學。
我很難想像,或者說我自己很難做到這種狀態,完全冷酷的自我審視和嘲諷,爛俗點說就是揪著自己頭髮從泥土裡拔出來,她明明是受害者,卻又隔岸觀火般冷靜。
你可以從心理學、社會學各種學來解讀,強迫自己愛上老師以求「合理化一切」來做自我保護也好,斯德歌爾摩綜合症造成受虐型人格也罷,但請一定不要以為這些問題她沒有想過。
或許,她就是想的太明白了。
所以才會有提到胡蘭成類,才會說「因為他們對自己非常自戀,所以對自我無限寬容」,「你可以說他們的思想體系非常畸形,但你可以說他們的思想體系不精美嗎?」
聽到這裡,心底一陣涼意。
她到底是直視過怎樣的地獄模樣,讓活著的一切,骯髒才理所當然?
「與惡龍凝視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與深淵凝視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她不可能沒有讀過尼采,更不可能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可還是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深淵。
Part
3
人性自由意志的邊界到底在哪裡?
我們是否真的可以選擇存在的選擇性?
既然每個人都有量身定做的深淵,還有沒有必要尋求解脫?
質本潔來還潔去,還是越墮落越聖潔?
我時常懷疑,大多數人所謂幸福,不過是活得混沌,刻意用一張不求甚解的底牌推開上帝一切本質責難。
她太清醒了,清醒的人往往最痛苦。
她一遍遍叩問,
「他們怎麼可以背叛浩浩湯湯幾千年文人錘鍊的真心,到最後竟不過是『食色性也』而已」;
「藝術是有巧言令色的成分,還是說,藝術從來就只是一種巧言令色而已呢?」
在她所有的疑問里,浸透著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
她說自己迷信語言,有前輩將之曲解為對精英文化的想像,或對純文學的膜拜。
不是的。
當她小說里寫到「怡婷恍然覺得,不是學文學的人,而是文學辜負了她們」時,根本就是對「純文學」的幻滅。
這裡的「純文學」更像是一種信仰,比如虔誠的基督徒信奉上帝,世俗的現世主義者崇拜金錢,忠誠的弗洛伊德擁躉迷戀性慾一樣。
進一步,與其說是對「純文學」的幻滅,又不如說是對人性的幻滅。
(林奕含婚禮前發的臉書截圖)
「在奧斯威辛之後,詩是野蠻的」。心理醫生說她是經過越戰的人,是經過納粹集中營的人,是經過核爆炸的人。
而作者說,「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
「老師說愛我的方式是將陽具塞進我嘴裡,老師說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卻殘忍的折磨我的身體。他選擇硬插進來,而我要為此道歉。」
李國華類的禽獸,最可惡之處,不僅在於身體上的蹂躪,更在於心理上的踐踏。
他用年齡優勢獲取的經驗,來控制女孩思想,直至你發現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跟新戀人做愛的時候,想要探索新的行為方式的時候,因為他已經內化成了你思維的一部分。
他讓你自我懷疑,自我厭惡,他了解你最隱秘而直接的生理反應,他對你擁有絕對的不對等權力。而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Part
4
我看了林奕含接受台灣媒體採訪的視頻,會下意識說對不起,經常用「這樣子」,快的時候就是「醬樣子」,偶爾吐舌頭掩飾尷尬,一兩次比小兔子手勢,全然普通少女的可愛樣子。
她要是個普通人該多好啊,嫁個正常庸俗男人,熱衷購物買包,我自私去想。
可她不是,她稱自己是《永別書》里「痛苦的神童」。
敏感、善良,從來都是折磨自己,一味內耗而不吸噬別人。強暴發生的那一天,她沒有死,但和活著也不再一樣。
「如果你讀完後感到一絲一毫的希望,我覺得那是你讀錯了,你可以回去重讀。」
「我希望任何人看了,能感受和思琪一樣的痛苦,我不希望任何人覺得被救贖。寫作中我沒有抱著『我寫完就可以好起來,越寫越升華』的動機,寫時我感到很多痛苦,後來是抱著不懷好意與惡意在寫。」
這是林奕含在發布會上所講。
你知道嗎,我聽她講這些特別開心,為人類的誠實由衷高興,也為她難掩心疼。
人們啊,別再虛偽了,快樂其實是一件無法分享的事,具有排它性,只有痛苦,分攤起來才會減半。
在痛苦面前,我們方可能平起平坐。
「我當然希望讀者痛苦,也感謝共鳴的讀者,但我不覺得有人應該高估自己的同理心,人都是健忘的,讀了很痛沒錯,但你會痛多久?這痛會改變你嗎?人面對那麼大的創傷應該謙虛一點,就像我不可能用意志力,只能看醫生、吃一堆葯。藥物是我謙卑的方式。」
這是林奕含臉書上的一段話,她有警惕讀者。
羅蘭巴特宣稱「作者已死」之後,被誤解就成了表達者的宿命。
可是有沒有人想過,寫作作為一種自我出賣,它是承載著敘述人生命的。做不到真誠讚美,至少不要惡意揣測。
無數個網紅句代替了我們真實感受生活的機會,以為「看透生活的本質仍然選擇熱愛生活」是一件多麼稀鬆平時的事,你都沒有經過真正的苦楚,就急著說原諒與和解。
所以,房思琪,你要有良知,但不要太善良,這個世界,還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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