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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牙先生‖郭繼斌

子牙先生‖郭繼斌

「子牙先生」是人們給於他的綽號,真名叫姜鵬。

姜鵬是我高中時的同學。那是1975年,鄉下人幾乎都解決不了溫飽。姜鵬早年喪父,母親呆傻,家裡更窮。別看他又黑又瘦,飯量卻特別大。他在學校里經常挨餓,出於對好友的同情,我在半飢不飽的情況下,施捨他點窩頭和鹹菜。有一次夜半,他被老師廚房裡散發出的肉香引誘得不能自控,從牆上打飯的洞口爬了進去。第二天一早,廚師打開廚房門,發現他倒在洞口內爬不出來了,肚子脹得像個生氣的疥蛤蟆,「哎呦哎呦」地呻吟。那次,學校不僅沒有處理他,還花錢把他送到醫院搶救。廚師說,那晚少了六斤多熟肉,八個饅頭。我當時想,他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這些好東西。一個同學調侃說,餓死鬼輕於鴻毛,撐死鬼重於泰山。

1976年畢業之後,他常常步行十幾里路來找我玩。他的衣著很寒酸,我便又把舊衣服送給他穿。他很感激我。1977年,我被村裡安排進學校,做了一名「民辦教師」之後,便有媒妁給我提親。我動員姜鵬也給他們村的領導通融通融,看能否進學校教書。因為那時嫁女有條件:一軍二工三教員,就是不嫁窮社員;村官鄉官縣官都能挑,不讓窮社員壓彎腰。姜鵬顯得很無奈,說沒有那人緣。

1979年我結婚時他交了4塊錢的大禮,比普通朋友多一半!可是,我結婚之後,不知什麼原因,他再也不登門了。聽說他仍然一貧如洗,光棍一條。我想抽個時間去看看他,只因忙忙碌碌,沒能如願。終於有一天,我和妻子因為一口井爭吵起來,我想到了他。

我家西面有一口老井,距離房子僅有一米多點,以免威脅房屋的安全我準備用土把它填平。但是妻子執拗不讓填,她特別信服算命、看風水先生的話,說那口井是風水井,裡面住著一條龍,倘若把龍眼堵了今後萬事不吉;另外,妻子頻臨分娩,算命人還說,如果不填這口井,肯定生下龍鳳胎。我又氣憤又好笑,說那都是騙人的把戲,儘管費盡三寸不爛之舌,妻子卻毫不動搖。無奈之下,只有先把井口用石頭蓋上,然後堆上一層土。

幾天之後,我想到一個以毒攻毒的辦法,便去找姜鵬,並把意願告訴他。姜鵬唯唯諾諾:「能行嗎?我對算命一竅不通,恐怕不能自圓其說,鬧出笑話來,咋還見人。」

「有幾個算命先生說的是真的?胡謅罷了。你畢竟有學問,還敷衍不過那些一字不識的盲人?無論如何要幫老同學這個忙。」

姜鵬最後尷尬地一笑:「試試看吧。」

兩天後的上午,我聽見門外傳來吆喝聲,聲音不大,咬字卻很清晰:「抽籤算卦看風水,看不準分文不取。」出去一看,妻子正在與姜鵬以看一次風水一元錢達成了協議。姜鵬當然看見了我,只是瞥了一眼,故作不曾相識,表現很略有緊張。他坐在門外的石墩上,嘮叨道:「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建築的時間和空間、形勢和方位不同,其所秉之氣也不同,最終吉凶禍福也不同……」這時也來了左鄰右舍,他們大概聽不懂,我也聽得朦朦朧朧,心想他肯定看了書,真下了一番功夫。妻子對他的道白不感興趣,要他說些實在的東西。圍觀的人也附和著妻子,有人說,不是說看不準不要錢嗎?年紀不大,真有這本事?你就說說她家的情況,她懷孕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姜鵬翻了翻眼珠,擺弄著指頭,盯住妻子的眉頭,娓娓道來:「從八卦推測,大姐嫁到這家之前,應該給另外一個小夥子談過戀愛,那小伙是火命,大姐是水命,大概連姓氏都與水有關,水火不相容,才不歡而散。現在,你丈夫的姓氏與做飯的鍋是諧音,鍋離不開水,所以你們一拍即合。」妻子驚詫得張口結舌,她姓「於」,我姓「郭」。姜鵬繼續說:「從面相觀察,大姐懷的是一男兒。丈夫胸前有一顆黑痣,大姐背部有兩塊錦斑,孩子將來一定志在四方,前程似錦……不過,你家屋山西面隱隱約約有一個黑洞,裡面住著一隻狐妖,狐妖擋道,不除不利啊。」有人快言快語,忙問怎麼除妖呢?姜鵬毫不猶豫地說:「填滿土即可化解。」妻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忙說:「真是神算,明兒俺就填井。俺再多給你一塊錢。」她哪裡知道,有關的信息都是我透漏給老同學的。

圍觀的人群七嘴八舌讚賞姜鵬,都爭著讓給自己占卜。對過的老袁頭一向不相信算卦,見此情景爭先恐後地讓先給自己算,並說算準了願意出十元。這下可是夜貓子看戲——傻了眼,為了應付眼前的局面,我靈機一動,對大夥說:「慢著,咱應該按順序來,我妻子先算的,接下來是我。這位先生,先來看看我的床安置哪間為好。」姜鵬心領神會,起身說:「我先給他看看床鋪。天機不可泄漏,諸位留步。」姜鵬跟我走進屋裡,我便毫不怠慢,把老袁頭家的大致情況悄悄介紹給他。並要他沉著應答。姜鵬牙一咬:「豁出去了!」陪我嘟嘟囔囔走向門外,「雲向東,車馬通;雲向南,雨連連;雲向西,雨凄凄,床鋪安放朝南,萬事平安。」我好笑,連看天諺語都出來了?肚子里沒有多少貨啊。

他給老袁頭「算得」非常準確。夫妻的年齡,幾個兒子幾個女兒,幾年來家中有何禍福。不過比我交待他的多了一條:百日內要破財!老袁連連點頭稱是,很情願地給了姜鵬十塊錢,但是,對即將「破財」的事還是搖頭晃腦,不予理會。圍觀的人們越來越多,爭著要給自己算卦。姜鵬還算機靈,推脫道:「昨天,我在別的村接了活,咱要守信用,必須趕快去,改日再來,改日再來。」帶著滿腹收穫匆匆離去。

一個月之後,姜鵬「改日再來」了。那時我兒子出生三天;而五天前的夜裡,老袁頭家鍋屋著火,燒死了唯有的六隻羊,哭得他鼻涕一把淚兩行,說早知今日,何不當初讓神算給「破擊破擊」。鄰居們聽說神算又來了,蜂擁而至。姜鵬每算一家都讓來者心服口服,包括家有幾口人,幾間房子,大門的朝向,哪年禍從天降,哪年福財臨門等。人們哪裡知道我是內線,事前都把他們的信息透給了姜鵬,並且編上號。比如一號要求卦,我就當著姜鵬的面說,大家不要急,一個一個來;二號求卦我就說,大家不要急,姜先生星期二還來。姜鵬必然按照我給他的台詞對號入座。

姜鵬「火了」,因為他姓姜,大家說姜子牙在此,稱他神運算元牙先生。那天,他囊中收穫70多元,相當於兩個「端鐵飯碗的」一月的工資。

1983的一天,他騎著一輛暫新的「飛鴿」自行車來,面目白裡透紅,十分精神,裝扮得西裝革履。他給我兒子買了一輛童車,給我們夫妻各買了一身時髦的衣裳。偷偷地告訴我,他買了有關《風水秘籍》、《三命通會》一類的書籍,在潛心研究。他在外地也「火了」,那裡也有他的「內線」,還拜上了把兄弟。他現在可以足不出戶,就有許多人慕名前去找他算命,每天收入都在百元左右。他動員我辭掉學校的工作去跟他發展,我猶猶豫豫,最後還是捨不得離開那些孩子。

1985年,他蓋起了全村獨一無二的兩層樓房,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媳婦。那年春節前夕,他約我們夫妻去做客。他屋裡的擺設讓我羨慕不已,時興的「三轉一響」(自行車、縫紉機、手錶、收音機)已經不在話下,高檔的沙發,名牌剃鬚刀,漂亮的石英鐘等等應有盡有。吃飯後,還用上了捲筒衛生紙擦嘴。

不幾天,妻子不知從哪兒也買回了衛生紙,我認為那是不必要的浪費。妻子說:「你知道嗎?那天我去了姜鵬家的廁所,他們不光用衛生紙擦嘴,也擦腚,也用在下身,吸水性也強,比我們用破布爛棉花衛生多了。」

2013年的「五一」,我開上新買的「老年代步車」,按照約定準備去請姜鵬到城裡吃一頓。因為在這些許年來,他送我不少穿的、吃的、名煙、名茶和一部蘋果牌手機。

姜鵬又白又胖,風度翩翩,只是頭髮花白了。家門外停滿了轎車、三輪車、摩托車,他正在對門外的人發話:「真對不住了各位,今天要接待貴賓,所以不算卦,大家請回吧。」一眼看見我,補充道,「這不,來了!」

人們散去之後,他圍著我的車看了一圈:「多少錢?」

「兩萬。」

「哈哈哈,能買我一個車軲轆。開我的寶馬去城裡吧,新換的,九十萬。先到屋裡坐會。」

她的老婆笑眯眯地迎接我們。她鑲金裹銀,打扮得花枝招展,標準的貴婦人形象。我老婆同他比,自然相形見絀。寒暄落座之後,我老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說神算先生,你那麼大的能耐,當年怎麼就不傳授給老郭呢?難道怕同行是冤家?」

神算瞅瞅我,詭秘地一笑:「我教他?教不了,他是我的啟蒙老師呢。」

老婆當然聽不懂他的話,因為姜鵬的第一卦是我策劃的,她一直蒙在鼓裡。

還魂丹‖郭繼斌

夜幕降臨之後,熙熙攘攘的人流陸續散去,醫院裡安靜下來。這時,住院部的電梯在頂層停下,一個人影走了出來,躡手躡腳地挨近一間病房,悄悄推開了房門。

這個人是潘大夫,他要看看病房裡的老人,到底吃的什麼「還魂丹」。

原來,頂層的病房裡住著一位耄耋之年,名叫的夏輝老人。潘大夫之所以把他安排在這兒,是因為老人在這個世界上不僅沒有親人,路也走不動了,靠護士喂飯、洗漱;更要命的是,夜裡總是做噩夢,大聲地說胡話,哪個病號都不願意與他為鄰。最近他的病情惡化,這意味著他這個入院兩年,奄奄一息的老病號,耗不過今年元旦,將在孤寂的病房裡迎接死神的到來。

可是,元旦過去,春節又到來的時候,死神並沒有來找夏輝。相反,護士告訴潘大夫,老人的病情好轉多了,出現了入院以來從未有過的精神狀態。憑多年的經驗,潘大夫確信使老人活下來的絕非藥物,那是什麼原因呢?護士的一句話讓潘大夫大吃一驚:「我問過老人,他說他吃了還魂丹。」……

潘大夫躲到病房裡的柜子後面,露出半個腦袋,怪異地看見夏輝關掉燈,接著又打開,又關掉,這樣往複了三次。突然,馬路對面的一間窗戶打開了,出現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俊俏的臉蛋,正笑著向這邊招手致意,夏輝也「嘿嘿」地向她招手。接著,小姑娘把各式各樣的玩具擺放在窗台上,灌木的,喬木的,還有幾個洋娃娃,用手插進洋娃娃的衣服里,它的形態就不斷變化,活靈活現。小姑娘表演了一場木偶戲,完畢之後,深深鞠了一個躬。

夏輝朝對面豎起大拇指,開心地笑了。潘大夫兩年來第一次看到他笑,於是情不自禁地走向窗口。這時,小姑娘的窗口裡出現了一位婦人,當她發現潘大夫時,趕緊拉上了窗帘。

潘大夫沮喪地說:「對不起,大爺,是我妨礙了您看演出。」

夏輝老人見是潘大夫,雖然顯得有點不樂,還是自豪地說:「我結識這個小姑娘好多天啦,純粹是巧合,那天,我翻個身,當我抬頭時看見了她,他就把那些玩具拿出來表演給我看,為我表演!從那天開始,她每天都給我表演,而且總是變換新花樣,感謝上帝,讓我的眼睛還能看到東西,而且一天比一天看得清楚。所以,我每天都等待傍晚的來臨,這個時間,我們就用燈,一閃一滅,作為聯繫信號。這期間,我也會為她表演魔術,小型的魔術。」

接下來的日子裡,潘大夫每天給夏輝檢查身體,都關切地問他又往窗外看了吧,老人總是得意地點點頭。

春節過後,夏輝已經能夠自理,而且慢慢走路了。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這樣的奇蹟會發生。

可是有一天,夏輝驚慌失措地對潘大夫說:「潘大夫,潘大夫,小姑娘昨天不見了,要是她出了什麼事……」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星期都不見小姑娘的身影!可憐的夏輝老人完全失去了常態,甚至有點舊病複發。但是潘大夫似乎完全不當一回事,直到一個周末,他對夏輝說:「請您穿好衣服,有人請我們。」

「有人請?去哪裡?」

「那個為你表演的小姑娘的父母,邀請我們吃午飯。請快一點,要不我們就遲到了。」夏輝老人穿衣服的速度從來沒有那麼快過,潘大夫想扶他過馬路,但他走得比大夫還快,老人踉踉蹌蹌地徑直上了對面那所房子的頂層。

潘大夫似乎熟悉這裡,他在一道門上按響了門鈴。一位婦人笑盈盈地開了門,夏輝一看,她是那個拉上窗帘的婦人,她的身後站著小姑娘的父親,當他們看到夏輝老人時,一齊說:「非常歡迎,親愛的夏輝大爺。」看到夏輝困惑不解的樣子,小姑娘的父親說:「前幾天,潘大夫拜訪過我們,談起了您的情況。」

夏輝突然明白了潘大夫的良苦用心,感激地看著潘大夫,急切地問小姑娘在哪裡。

小姑娘的父親領著夏輝走過客廳,在一道門前站住:「女兒姍姍就在裡面,我想,門應該由您來開。」夏輝用瘦骨嶙峋的雙手推開門,這是一間裝飾得漂亮的房間,小姑娘姍姍正躺在靠窗的小床上,大大的眼睛,俊俏的臉蛋,不過她的腿從腳趾到膝蓋都纏著繃帶,見到夏輝格外興奮:「太好了!您終於來了!」

小姑娘的母親說:「女兒六個月前患了嚴重的骨髓炎,她必須卧床。我們請了最好的醫生,用了最好的葯,都沒有用處,擔心她會終身殘疾。可前段時間,姍姍的病情突然好多了,開始我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我們才知道,您每天為她表演魔術,她每天為您演出。上一周的檢查出現了奇蹟,檢查表明現在她只有局部發炎,醫生說過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康復。」

姍姍叫著「爺爺」,微笑著伸出一隻手,夏輝樂得合不攏嘴:「哎哎,爺爺有親人了,除了潘大夫和那些護士門,還有咱這一家子!對了,我把在窗口表演的魔術謎底告訴你,其實並不神秘。」

潘大夫笑著說:「太神秘了,你們互贈了還魂丹。」……

《悟文觀止》(2018),主編:尹謐 肖鵬 張三中

【本主題為《悟文觀止》(大悟卷+大徹卷)備選稿】

本期責任編輯:尹謐

本期責任校對:顏德貴 顏其國 顏波

【悟文觀止】「恰同學少年」主題徵文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這段耳熟能詳的詞句,出自毛澤東的《沁園春·長沙》一詞。時光荏苒,歲月不再,然記憶和美好是我們一直忘卻不了的記憶和值得深深記憶的懷念!拿起筆來,記錄下難忘的青蔥歲月,記錄下那個青春年少時代的那些天真、無邪、懵懂、浪漫的回憶!天真少年的美好童趣、莘( shēn )莘學子的校園趣事、嚴教諍友的師友情誼、淳樸友愛的同窗往事……均會受到悟文觀止的青睞、歡迎和推崇!

本次徵文以散文為主,時間不限,地域不限,字數1000字到10000字為宜,來稿請標題註明"恰同學少年"徵文。挖掘潛力,發現新人,推出新作,拓展文體是《悟文觀止》的一貫追求,新人新作,優質文章,將編號推出,不受排隊的限制。推出作品,稿酬發放方式不變。按照悟文觀止相關用稿、出版規則,最優質文章,將編選到《悟文觀止2020》正式出版發行。

《悟文觀止》編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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