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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成為一個對他人的痛苦有更多的想像力的人。」

我一直覺得,一個人如果可以全面了解自己、剖析自己,那麼這個人一定不是一個正常人,起碼不會是普通人。

人性的歪曲複雜,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優秀的小說家都不能一次性將其闡釋出來的歪曲複雜。形形色色的人,曲曲折折的故事,或許我們閱讀一本書,了解作者筆下人物的一生時,會替他惋惜悲哀,但當自己就是書中的人物時,你又能看到什麼?

《人間失格》其實可以當成是太宰治的一本自傳,這本書整體上給人的閱讀感受,就是「致郁」兩個字。我看書是一個很容易跟著作者情緒走的人,我無法讓自己與書中的世界徹底分離,時刻保持清醒、理智的去閱讀。整本書的故事,簡單又複雜,簡單的是經歷,複雜的——原諒我無法找到一個詞語去概括,書中的複雜正是這本書足以「致郁」的地方。看完整本書,誰能說不曾在葉藏身上找到自己的某個行為或者某種心理,以至於在讀到某些句子、看到某些情節時,會心一擊。這正是這本書最可怕的地方。

這人間,究竟是什麼?我們到底需要對他恐懼阿諛還是坦蕩索取。以現代人的目光來看,書中的主人公葉藏應該是患有抑鬱症的,他有自殺傾向,對生活不抱有期望,不願意去相信任何人,固執的用最卑微的方式去偷偷的保護自己。但是,這些句子以及形容詞,真的可以概括完一個人的一生嗎?在葉藏身上流淌過的時間,在他詳細的敘述中,顯得十分混亂灰暗。手記開篇的第一句話,就是一個陳述句:「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著恥辱。」手記結尾也有一個轉折句——「只是一切終將逝去。」這兩句話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連做一句話:「我的人生充斥著恥辱,只是一切終將逝去。」這個句子可以概括整本小說,也可以用作太宰治在《人間失格》成書同年自殺的遺言。葉藏的人生是恥辱的,他從小生活在被傭人侵犯,壓抑的家庭環境中,只會強迫自己用虛假的笑話去討別人開心——「這是我對人類最後的求愛」。他不理解人類,對人類的營生感到迷惑,但沒有辦法對人類死心。這讓我想起了《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松子在發現做鬼臉可以逗父親笑之後,拚命的壓抑自己,時刻想著做鬼臉去逗別人開心,但松子與葉藏不同,嫌棄松子的其實只有松子自己,而葉藏卻對整個社會抱有戒備。葉藏升入中學後,無意間被班上一個身體羸弱、最不起眼的白痴發現了自己刻意搞笑的秘密,他由此惶恐不安,彷彿被人窺探到了自己調皮搗蛋外表下真實灰暗的內心。後來聽從父親的安排去到東京讀書認識了同樣「異類」的堀木,二人沉迷於聲色酒氣,也投入到對共產主義的「思考」中,葉藏企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暫時放下對世界的防備。他與堀木不同的是,他是內心的異類,堀木只是表面的異類,在搞笑行不通的時候,他需要這種表面來繼續掩藏自己的內心。到後來他自殺,一開始只是他同女人的遊戲,而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他拿不出自己從沒有當作錢的三枚銅幣。屈辱感使他縱身一躍,也使他從對世間的懷疑中跳脫了出來。其實他並沒有掙脫,他只是放棄了,他其實已經沒有再去思考這些永遠得不到解答的問題的精力了。

自殺未遂後的生活開始愈發「厚顏無恥」。他將自己看作蟾蜍,因為「蟾蜍總是會迂迴前進躲開阻擋在前方的路石。」他是蟾蜍,只會趴在地上緩慢蠕動。

「這本該十分可怕的『世間』卻並沒有加害於我,而我自己也沒有向『世間』進行任何辯解。」

他開始不再恐懼世間,卻依舊恐懼人類。

後來他碰上了一位純真的少女,並與她結為夫妻,裡面有一段很美的內心獨白——

「那就和她結婚吧,即使因此而有再大的悲哀降臨吾身,我也在所不惜。我要體驗那近於狂暴的巨大歡樂,哪怕一生中僅有一次也行。儘管我曾認為,童貞的美麗不過是愚蠢詩人所抱有的甜美而悲傷的幻覺,可我現在卻發現,它確實真真切切地存在於這個世上。那就結婚吧,等到春天來臨,我就和她一起騎著自行車,去看綠葉掩映的瀑布吧!我當即下定了決心,也就是抱著所謂『一決勝負』的心理,毫不猶豫地偷摘這朵美麗的鮮花。」

文字語言所反映內心的希望與美麗,在這裡展現的淋漓盡致。

而文學語言中的美,永遠是別有用心的。

後來,良子被人玷污了。

良子是一個信賴的天才,這樣的品質在葉藏心裡是「唯一值得倚傍的美好品質。」可這種品質卻成了罪惡之源。

後來,葉藏也從對人類的恐懼中跳脫了出來,他開始酗酒、依賴毒品,咯血被送到精神病院,最後回到了鄉下破舊的茅屋裡療養。同樣,他也並沒有跳脫出來,他只是徹底喪失了去懷疑去思考的力氣。這樣的力氣,在過去的二十七年里,在過去的分秒里,被一點點的抽干。

「我已喪失了做人的資格。」

「我已徹底變得不是人了。」

「我已變成了一個十足的廢人。」

這二十七年,從恥辱的人生到逝去的一切,從恐懼世間與人類到徹底逃離,一步一步,最終人間失格。

看完葉藏的故事,很多人肯定會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一部分內心投影,同樣也會對葉藏的一些行為產生若有若無的蔑視,關於這一點我有很多想說的。這幾天我周圍總是出現許多有關抑鬱症的話題,印象最深的是已故台灣女作家林奕含在自己婚禮上的一句發言——「某一種無知它真的是很殘酷的。」林奕含短短的一生充滿了痛苦和災難,但看到她的採訪時,她仍然以最溫柔又優雅的口吻解讀著書中發生的一切。當你聽到這樣一位優雅大方的女子,在自己的婚禮上向所有人訴說自己在患抑鬱症期間,曾經無數次的解離,又無數次的被人認為「不就是精神病而已」的時候,你無法想想這寥寥數語背後,那些痛苦時間。它並不是就說出一句話的那兩三秒而已,它是一年、三年、十年……。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但這些年間在她「靈肉對立」的靈魂中、身體上流淌過的分秒,都是與常人不同的分秒。

我們談到抑鬱症患者時,觀點大部分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徹頭徹尾的蔑視,甚至在心理疾病科普如此平常的今天,大多數人仍然覺得心理的疾病根本不能與身體疾病相提並論,不過是因為太閑而導致的無病呻吟而已。第二種則是若有若無的蔑視,在看到某些細節時能產生共鳴,卻在其他與自己沒有關聯的事件時與第一種人保持觀點一致。我想說的是,除非你是當事人,否則你無法去評判他所痛苦的原因,以及他的痛苦程度。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做不到去完全的理解別人,語言?文字?在痛苦面前,這兩個詞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林奕含在自己婚禮上說當自己發生思覺失調去找老師請假時,老師說:「精神病我見多了。」當同學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時,同學說:「好羨慕你有這麼憂鬱的疾病。」這是我第一次了解了,普通人的無知,帶給這類人群的是多麼惡意的傷害。我對抑鬱症的了解也僅僅停留在表面,偶爾對待這類人群時,我也會成為我所說的第二種人,但林奕含、葉藏、松子甚至太宰治,這些人存在於世界上的時候,他們是小心又絕望的,他們不曾去傷害過任何人。葉藏恐懼世界,害怕人類,卻依舊對美好品質充滿了嚮往,他們可能更有禮貌,更加充滿同理心,那麼身為沒有任何心理疾病的我們,又是如何攻擊他們的?

在最後的後記中,作者在看完葉藏的手記後,對葉藏常去的那間酒吧的老闆娘說:「……儘管有些地方言過其實,但好像的確是蒙受了相當大的磨難哪。……而且如果我也是他朋友的話,那麼,說不定我也會帶他去精神病醫院的。」老闆娘說:「都是他父親不好。……我們所認識的阿葉,又誠實又乖巧,要是不喝酒的話,不,即使喝酒,也是一個神一樣的好孩子啊。」

這是全文中最讓我羞愧以及心酸的地方。我像任何一個旁觀者一樣,看完了葉藏的手記,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救贖者姿態,去評判他的一生,卻因為他大量灰暗的內心獨白就自作主張的認為他是一個陰暗的人。真實的葉藏,即使內心再焦慮、即使面對再多的苦難,都是一個能帶給他人溫暖的人。但這同樣也十分令人心酸,這樣一個在身邊人眼裡誠實又乖巧的好孩子,任誰都不會想到他內心有如此多崩潰的想法,而在那麼多崩潰的時刻,能與他對話的只有他自己一人。其實說到底,不管是了解一個人的表面還是一個人的內心,我們都沒有辦法去完完整整的認識一個人,我們每個人,生來孤獨。

寫到這裡,我又想起了林奕含說過的一句話:「我想要成為一個對他人的痛苦有更多的想像力的人。」即使生來孤獨,每個人卻拼了命的想與這個世界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繫。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對他人的痛苦有更多想像力的人,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用平等善意的目光去看待一切與我不同的人。我無法去評判葉藏的「人間失格」,因為某種程度上我們都或多或少與他一樣,甚至比他更不了解這個人世間。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會被幸福所傷。」

生而為人——。

(給大家推薦林奕含這個婚禮視頻,聽後會有很多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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