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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雞蛋引發的「巷戰」/賈善耕

那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一個普通的秋天,家家戶戶忙碌著收割玉米。收割的玉米棒子掰下來,碼放在院子里的秫秸囤中,而玉米秸則一捆一捆地堆放在各家各戶的院子里。

那天是周末,我沒去上學,母親帶著姐姐和弟弟去集市上買菜了。留下我看家。快到晌午的時候,後院兒的五嫂匆匆地來到我家,見屋裡沒人,便問我:「你見過誰去我家拿過雞蛋嗎?你今天去過我家嗎?」我說沒見也沒去過,問她有什麼事兒。五嫂滿臉怒容地說:「我剛出去一會兒,雞下的蛋就沒了。我家的蘆花雞每天上午都要下蛋,今天沒有,肯定是被哪個死孩子偷走了!」說完便急匆匆地又去衚衕里其他幾家敲門,我估計她要對這個衚衕里的大部分人做同樣的事情。

不過只有一家,她不可能去,那就是她對門的六嫂家。六嫂是她的親妯娌。因為在一個衚衕里,我對這兩家都很熟悉,六哥是四大爺的小兒子,聽說他家弟兄們原有六個,但活下來的只有五哥和六哥,其餘的幾個餓死了。

六哥長得白凈,兩眼小而放光,兩道眉特別黑亮,穿的衣服也比較講究。平時我很少見他,聽說他在做一些投機倒把的事情,就是販賣一些東西到集市上賣,最拿手的便是販賣花生。因為按當時地方有關部門規定,販賣花生超過兩斤被看作是投機倒把,因此他在集市上賣炒花生時,經常是在籃子里放上半斤花生,然後把多餘的炒花生放在衣服里,賣完了再掏出來裝上。雖然屢屢過關,但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有幾次我聽說他被集市管理人員追著打,把花生全部沒收。作為農民,因為他不老實巴交地在家裡種田,為村裡人所不齒,所以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溜子」,也就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那種稱號,但我一般喊他六哥,並不喊他溜子哥。而他的親哥哥,也就是我稱呼的五哥,則長得人高馬大,面色黑黝黝的,兩隻眼睛雖然不小但經常布滿血絲,不到30歲的他兩鬢已經有了很多白髮。與六哥相比,他從上到下都顯得很粗糙,臉黑紅黑紅的,穿的衣服無論春夏秋冬總是離不開黑色,夏天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也都黑黝黝的。他是位本本分分的農民,除了到隊里幹活就是在自留地里收拾,種一些果蔬。

這個晌午我剛想走出家門到衚衕口望望母親是否回來,就聽見五嫂在衚衕口大聲喊叫起來:「誰偷了我家的雞蛋,趕緊送回來!我家的蘆花雞下的雞蛋蛋皮上有記號,如果不送回來,讓我發現了,我罵死你的祖宗八輩,限三天的時間!」聽見五嫂的罵聲,我向她張望,只見她雙手掐腰,甩著滿頭短髮,先是扯著嗓子對著衚衕口喊,後來又對著六嫂家的院牆吵嚷起來。雖然我只有十一二歲,但我心裡卻十分明白她是懷疑六嫂家的人偷了她的雞蛋。因為分家不均的緣故,兩家兄弟素來不和,曾多次因為瑣事打過架,這次看來又要發生戰爭了。

果不其然,五嫂聲音剛落,土牆那邊六嫂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同樣充滿了殺氣:「你這個不要臉的母狗給你吃你不吃,到處瞎玩,看我不打死你!」。隨後聽到院牆內傳來雜亂的跑步聲和一陣狗叫,我想起來了,六嫂家有一隻狗確實是母狗,腿有點瘸,是小時候被人踩傷的。那時家家養狗並不稀奇,養狗的主要目的是防偷防盜,特別是對六哥這樣做投機倒把生意的人來說,更要小心有賊來偷竊。而五嫂家卻沒有養狗,只生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不知什麼原因先天性痴呆,平時不出門,一般最多倚在在衚衕口的牆壁上傻傻地看著行人,經常莫名其妙地憨笑幾聲,十多歲了鼻涕也不擦,經常流著口水咧嘴笑。

六嫂這樣做大概是借著罵狗向五嫂進行了還擊,五嫂聽了六嫂罵狗的聲音後,更是火上澆油。她乾脆一翻身攀上土牆,又從土牆走到了自家的房頂上,這樣就可以一覽無餘地看到對面六嫂家的全貌。她手指著對面院里的六嫂又破口大罵:「你這個不要臉的!你偷了我家的雞蛋還不承認,還不給我送回來,看我罵死你八輩祖宗!」

由於五哥和六哥都不在家,兩家的罵聲越來越激烈,但五嫂和六嫂並不出門,只是一個在牆內一個站在自家房頂對罵。大約半個多小時以後六哥回來了,他騎著一輛自行車,自行車後馱著一個尼龍布袋,不知是裝了什麼東西,看見兩個女人正在罵架,六哥並不出門也未參戰,只是關上門在屋裡抽煙。因為在我們老家,女人之間的戰爭男人一般不參與,除非對方的男人參與了,雙方的男人才會打起來,只要五哥不出現,六哥只能是一個觀戰的角色。實際上在六哥眼裡,雞蛋本沒有多大的事兒,因為六哥的收入水平在當時村裡可以算一個富裕戶,他並不在乎,我相信他決不會因為一個五分錢的雞蛋而去偷對方的財物。而五哥家則不然,因為五哥家沒有別的收入,又有一個憨兒子,土地的收成又不好。一個雞蛋雖然只有五分錢,但可以打一瓶醋和半瓶醬油,因為一瓶醋的價格是二分,半瓶醬油的價格是三分,五分錢還可以買五斤小蔥和七八斤地瓜,這對於把雞屁股當銀行的五哥家來說當然十分重要。記得五嫂家以前也丟過雞蛋,她也罵過街,當時確實有人晚上暗暗把偷了的雞蛋又放回了五嫂家的雞窩裡,所以五嫂更加相信一定是有人偷了,而且六嫂在五嫂剛罵過之後便指桑罵槐的進行還擊,說明她心虛,她便是偷這個雞蛋的竊賊無疑。

在她們的愈演愈烈的罵聲中周圍的鄰居開始出來了,有些大娘大嫂開始勸架,但兩個人根本聽不進去,聲音越來越高。不知誰把這個事兒稍信給了五哥,剛從地里扛了鋤頭回來的五哥便站在了自家的門口。在自家院里抽悶煙的六哥從門縫裡看見五哥回來了,便馬上推開了門,指著屋頂上的五嫂罵道:「你管管你這個不要臉的娘們兒,誰會偷你家的雞蛋,你的雞今天都不一定下蛋!看看你家生的這個傻子就知道了,不是個會下蛋的雞。」五哥被他這麼一罵顯然被激怒了,因為這涉及到五哥心裡的最痛點。五哥見六哥這麼囂張,就掄起手中的钁頭桿兒對著六哥要向他打去。六哥轉身回到院子里,抽出一根木叉衝出來。這時周圍看熱鬧的幾位大伯大娘一人拉住一個,沒有讓他們交手,這時五大娘沖著我說:「快去把你四大爺喊來!」我恍然大悟,奔跑著向四大爺家住的小院兒跑去。

四大爺是五哥和六哥的父親,老伴死了他自己一個人單住,分家之後家裡沒什麼財產,只用土坯搭了一間小房子,自己在小房子里做一些生綠豆芽的生意。他個子長得矮小,面色黑黃,由於長年累月的勞作,他的背駝得很厲害,整個人看起來不足一米五高。他聽說兩個兒子吵架之後,拄著拐杖急匆匆地趕過來,他問了圍觀的鄉親們什麼緣由後,便一步跑到兩個兒子面前,舉起拐杖對著五哥就是一棍,五哥用撅頭一擋便躲開了,然後四大爺又舉起拐杖向六哥打去,六哥扔下木叉跑回屋子裡去。四大爺臉氣得通紅,他扶著拐杖直起了腰,大聲罵道:「兩個不要臉的東西,為了一個雞蛋就鬧成這樣,丟了祖宗的臉,不怕人笑話!今天這個事算完,如果要是再罵架打架,我打死你兩個狗操的!」五哥挨了罵也回屋關上了門,在房頂上的五嫂也溜下牆進了自家院里不再出聲,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最後只剩下我和四大爺。四大爺看見我長舒了一口氣,示意我跟他回到他那個小屋去。我走進他的房間,只見一個木桌上擺滿了洋盆子,洋盆子里白布下蓋著生的豆芽。牆邊是一個木炕,木炕上放著一堆根本看不清色彩的被褥。只見他在盆子里洗了洗手,摸出一個大瓷碗抓了一把豆芽放在碗里遞給我說:「孩子拿回去吃。」然後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離開。

因為平時母親很少買豆芽給我吃,我心裡暗自高興便端了大海碗疾步走回家去。這時,母親姐姐和弟弟剛趕集回來,她聽說了衚衕里五嫂和六嫂罵架的事兒,我又添油加醋地對她介紹了一番,並把這碗豆芽的來歷也告訴了母親。母親將這碗豆芽接過去慢慢放在桌子上,二話沒說把豆芽倒進盆里,用原來四大爺盛豆芽的碗放進麵缸子里盛出一碗黃黃的玉米面兒,對我說:「去,給你五大爺送去搽粥喝」。我又原路返回將碗和這碗面送給了四大爺,四大爺什麼也沒說,接過碗去,嘴角上擠出了一些笑容,又示意我回家去。我回家以後母親正用清水沖洗著豆芽,準備炒了給我們吃。

這個事兒雖然過去幾十年了,我仍記憶猶新。現在四大爺早已離世,六哥和五哥也都年逾七旬,這些事情他們也許已經忘記,或者他們覺得這根本不值得記住。但是我記住了,今天我把它寫出來,說給大家聽,也許讀者們特別是年輕讀者會認為我撒了一個大謊,一個雞蛋根本不值得大動干戈。是啊,我也認為不值得。在當時的背景下,一個雞蛋固然有它足夠的價值,當然也有老人的兒女懷疑老人分家不均的緣故。說到底,這場糾紛的原因只有一個字:窮!

作者簡介:

賈善耕,男,1963年生,祖籍山東。

中國金融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山東大學華夏文化研究中心所長

山東金融書畫院發起人

金融文學網主編

中國金融美術家協會會員

山東省作家協會、散文協會、漫畫家協會會員

首屆中國金融文聯「德藝雙馨」金融文藝工作者。出版、主編文學書籍7部,主講宣傳報導與常用應用文寫作講座萬餘人次。

主辦:

金融文學創作中心

山東大學華夏文化研究中心中國金融文化研究所

金融文學網

山東金融書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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