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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劍:行書《顏氏家訓錄》創作手記及我的行書創作觀

應約寫一幅家訓類的書法作品,不想敷衍了事,認真開始準備。

先是選定了《顏氏家訓》裡邊的一段內容,然後思考用一種雅俗能賞的形式呈現出來。我想用行書,並且在作品中用圓圈來斷句以方便閱讀,算是註上標點符號吧。

近段主攻隸書,行書只是偶爾為之了。要創作,還得找回寫行書的手感。於是,開始臨習行書,手抄一段《聖教序》試試吧,興許能更多地喚對回行書的記憶:

這是用毛邊紙的反面(毛糙的一面)先寫一寫,因為紙面毛糙,容易體會到一種力感,可能會有點生宣的感覺。寫了一遍,覺得筆畫不沉實,原因是毛糙的紙面吸水性能太差。況且,這幅臨作感覺字間距太大,也就是字間留白太多,顯得有點上氣不接不下氣。

於是,改用毛邊紙正面(光滑的一面)來寫,找那種接近熟宣的感覺,把字間距也拉攏一點,以便字間貫氣:

效果好象的確好了一點。

其實,臨《聖教》只是為了找手感,真正創作是最好不要寫《聖教》體的,尤其不能照搬那上面的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一些人熱衷於用集《聖教》中的字搞創作,把王羲之各個時期草、行、楷相雜的字生拉硬扯地拼湊在一起,真是匪夷所思。創作,如果要有所借鑒的話,趙孟俯、米芾、蘇東坡甚至包括文徵明等等當是首選。如果說借鑒王體,氣勢連貫的《蘭亭序》是可以的,可是《蘭亭序》的字太少,況且,王羲之的行書,成篇幅的作品字比較多的再沒有了。但是,《蘭亭序》之中又蘊含著大量的行書的經典技法,所以,凡是搞書法的人,對《蘭亭》總要寫上一段時間。行書創作的時候,總要回頭望望它。目的是想在臨寫《聖教序》的基礎上,寫出《蘭亭序》的流暢與連貫。為了本次創作能充分地表達所謂的「書寫性」,我想還是臨臨《蘭亭》吧,從這裡再找找手感:

在辦公室里寫字,一時找不到《蘭亭序》的本子,正好我的《行草臨古經典二十九例》有點片斷,找張毛邊紙不管文字對錯隨便臨幾行看看,發現手感找回來也不是太難。臨《蘭亭序》有個小訣竅,關鍵是把第一個字臨好,尤其是把第一個豎(豎鉤,永字八法里稱作「努」)臨好,第一個字如果臨好了,其餘的字會跟著長出來,否則,臨出來的字會經不住細看。。

寫王羲之的字,一般人容易將它寫得單薄,破解此缺陷的方法是寫魏碑,比如寫《龍門二十品》之類。如果不想寫魏碑的話,那就寫寫蘇東坡吧(不過不寫魏碑也寫不好蘇東坡),蘇東坡是首位塊面製造大師,寫行書其實誰也繞不過他的。

我們很多書者寫的字其實只是建了個半拉子工程。什麼意思呢,就是我們大多只在意了如何寫好線條,其實,寫字還有一半功夫在塊面,雖然作品中的塊面出現得實際上不象線條那樣多。很多人沒有認識到這一點,所以,字想寫得沉著一點猶如登蜀道。從這個方面講,不寫蘇東坡,不可能真正寫好行書乃至行草書,這就象寫草書只寫王羲之而不寫張旭、黃庭堅與王鐸等,而終究寫不出大氣的草書一樣(當然這裡還含有個大草與小草的區別問題)。這個觀點,我曾經在幾次書法講座上反覆講過,不知道有沒有一點社會效益。

至今,我每次寫行書作品之前,我都要讀讀蘇東坡或者臨臨蘇東坡,此次也不例外:

這個很隨意的臨作,好象是用的一張近於四尺斗方的毛邊紙,寫在光滑的一面。臨時寫一寫,下筆不狠,理想的效果沒有表現出來。中間有幾個塊面受整體不「狠」的影響,味道也就不是很充分。

創作前為什麼要臨帖?為什麼王鐸要「一日臨古,一日應請索」?就是為了將臨帖的慣性帶到創作中來,這樣也就和古人對上話了。

臨了幾幅帖,信手寫段草稿試試。拿著從電腦上下載的稿子開始「抄書」(其實,搞書法創作,最有效的創作方式就是抄書和寫信,抄書要注入美感,書上的文章節奏自然而然,不象格律詩的節奏那麼死板,寫信要注入情感,且情感是一種自然流露)。墨是如泥漿一般的宿墨,隨意加了點洗筆用的水,紙是毛邊紙,筆是一管禿筆,時間是在辦公室中午休息之時,且此時已差不多是「風燥日炎」、「情怠手闌」了:

草稿,字自然是寫得不好,筆畫與字都東倒西歪的。雖然寫得不好,但是裡邊好象《聖教》的底子有了一點點,《蘭亭》的連貫性也有了一點點,蘇東坡的沉著痛快也有了一點點,雖然不達不到「展覽體」的那種境界,但是書寫性與雅俗共賞的那種追求好都有所體現了。接著再用生宣打一下草稿吧:

這種在白色宣紙寫的作品,用墨的效果會好一些,墨色的變化很容易呈現出來,如果裝裱時,一旦配上「命紙」,效果比寫時要好上幾位。不過,本次創作我還是想選用麻紋色的熟宣來完成。

那麼開創正式創作吧:

整理文稿,繁簡字轉換。統計字數,在六尺屏上算出每個字的"營養面積"(以行寬為主),然後落筆,寫出初稿,主要是在六尺屏上把文章寫完:

純粹是為了將整段文字塞滿六尺屏的紙面,然後看能否把臨帖的慣性帶入創作,屬於草稿之草稿。寫完一看,章法安排基本可以做到心中有數了。不過,此幅初稿狀如布算,滿紙擁堵,氣脈不通,寫完之後連墨線也懶得加了,完了丟棄掉。

第二幅,努力做成品,但寫出來還是不如已意,《聖教》味太濃,看上去好象是一幅臨帖或者集字的作品(其實完全是自已隨手寫出的),看來臨帖的慣性已帶入創作,但又想努力避免這一點,因為這是在創作啊,可是做得又不好:

還是《聖教》味,且《聖教》味太濃,還有,字距和行距很不協調。不行,寫第三幅:

第三幅用一支新羊毫筆來寫,努力注意乾濕變化,這樣想讓筆意連貫,但是,羊毫筆寫出來的行書字,細看每個筆畫都是軟綿綿的,寫行書真不能用羊毫筆來寫。筆畫雖軟,但感覺字卻有點象寫顏體楷書般地鼓努為力。又寫第四幅,第四幅改用一支舊的兼毫筆來寫,效果明顯不一樣,筆畫開始有了點乾淨利索的意思了,但是忘了要盡量除掉《聖教》的味道,雖然十分用心地加進去了一點點趙、米、蘇、褚的味道:

開始寫第五幅字,找本蘇帖拿出來看一看,順便照帖比划了幾個字。為了追求第五幅字書寫的靈活性,先寫一幅「草書」來活動一下指、腕、肘吧:

找一截白色的生宣紙寫了一幅,感覺筆畫終究不紮實,但對本次創作肯定能起到一點點作用。估計這次的作品會有所改變,於是很順暢地落筆:

真的有所改變了,這仍然是第五幅作品的局部,還是以追求用筆的沉穩與紮實為主:

就這樣一口氣寫了五幅,最後的第五幅距離理想的樣子應該有所接近,其他的都不行:

為了「不留惡札在人間」,計劃按照第五幅的樣子再多寫幾幅,隨機再作一些調整,選一幅註上標點符號,算是本次應約之作。

這次寫字,聯想到一些關於行書的問題,有一種想記錄下來的強烈的願望。

其實,寫行書,第一要務是找到正確的執筆方法——一種很輕鬆靈活的執筆方法,一種能輕鬆寫好篆隸真行草諸體的執筆方法。

張旭把「妙在執筆」與「其次諸法」相提並論,說明執筆此一種技法的重要性,當比肩於其他一切細分的所有的書法技法。

之前我看到過的書法愛好者,他們中間能正確執筆者,鳳毛鱗角。執筆不得要領,是寫不好行書的,受盡折磨寫一些刻板的楷書還可以將就應付。執筆的方法正確了,寫字就變成了一種富有快感的藝術活動,否則,反而成了一種自我折磨與摧殘。

關於執筆,我在全市的高中、初中與小學書法教師的培訓會上,從理論依據、視頻示範、書寫運用、名家特點等幾個方面設專章——「妙在執筆」,不厭其煩地認真講述過。在其他幾次培訓會上也重複過。雖然「把筆無定法」,但是,基本的原則與根本的要領卻是唯一的。這種唯一的東西,自古以來,甚至被視為不傳之秘。但「得之既易,失之亦然」,能真正領會和運用我的所授者恐怕不過百里挑一而已。

寫行書,第二個素質要求是必須諸體皆能。達到這一點很不容易,必須要有「踏遍青山人未老」的勇氣。所以,想要寫好行書的人,必須要有長壽的勇氣和能力,不到一定的年齡(我想一個人書法風格的形成在60歲之後為好)就說自已將行書寫得前無古人,後無來人,身無旁人了,那隻能是欺人自欺而已。古人很聰明,又有很好的書寫生態,所以,多有少年得「志」者不足為奇。現在不行,現在人還是大器晚成比較有可能一些。現在的人都是自以為很聰明,但實際上誰都難望古人項背。

為什麼寫行書要諸體皆能呢?因為,行書是所有書體裡面最難的,就象皇冠上的明珠。行書裡面包含的諸體因素最多。為什麼王羲之以天下第一行書登上書聖的寶座,可能就包含著這方面的因素。

如果你不是一個諸體皆能的書法家,甚至不是一位兼能諸體的」諸體「的書法家,那麼,你的作品中,無論是哪一種形式的作品,明眼人一看就會覺得其中總是缺少一點什麼,雖然明眼人不來個一語道破。這缺少的往往就是最重要的東西。比如,小楷缺少寬綽與疏朗,大楷缺少緊結與靈動,行書缺少沉著與厚重,隸書缺少率意與天真,草書缺少篆籀氣,篆書缺少金石味等等,不一而足。

單說諸體中的諸體,以錘鍊行書為例,最好的秘法是不斷地「回頭望」,也就是守住一例之後,盡量地向它集中其他元素——融合行書體系中的」諸體「,掌握行書大家族中的其他各種風格,儘可能把這些風格融合在一起,只要他們中有能兼容的部分。比如,守住《聖教》體,打下基礎之後,拚命地吸收其他行書風格的元素:寫一段褚遂良之後又回過頭來之後寫《聖教》,寫一段米芾之後又回過頭去寫《聖教》,寫一段趙孟俯後又回過頭去寫《聖教》,寫一段蘇軾之後又回過頭去寫《聖教》,這樣會收穫許多意外的驚喜。實際上這個過程是在不斷地辯證,奇妙的辯證法總是巧妙地告訴我們,要想寫好王羲之,功夫多在王字外……

我由衷地欣賞行書中能融合「諸體」的作品,下面的作品就讓我愛不釋手,它將我的行書理想真實地呈現在我的眼前,對它,我曾一見鍾情,我覺得它就是我之藝術追求,至少在行書的領域我對它情有獨鍾:

這樣的作品,高境界的展覽體,國展肯定獲大獎。看這種字,有塊感,有線質;有碑神,有 帖韻;有篆之古,有楷之庄,有行之澀,有草之疾;有王羲之,有王獻之,有孫過庭,有米南宮,有蘇東坡,甚至有文徵明、祝允明等等,晉韻唐法宋意元態清質等等一切都似乎都匯諸筆底。作者的審美傾向是如此高古,或者說古今貫通,作者的審美理想是如此的形象動人,至少是融合了行書一路的多種風格,看了真令人拍案叫絕。這種藝術高度,如果僅僅靠死守一家、一體、一法,不能諸體皆能,甚至包括精通諸體的」諸體「,而企圖達成無異於痴人說夢。噫,鋼鐵原來是這樣鍊鋼成的!不過,假令寡人專精於此,未必謝之。

寫這些書作的時候,周日晚一直寫到深夜轉鍾兩點多,其實寫最後一幅的時候才真正有點得法、得力、得勢的感覺,所以最後的一幅作品也不是成品,算是一幅真正的草稿。

第二天早晨起來,回憶昨天深夜的感覺,突然想寫詩,於是又強已所難的寫出一首打油詩來:

夜半作書自嘲

人靜夜闌古硯邊,

傾情費紙已三千。

終將靦腆書生氣,

換作將軍學士顏。

(註:將軍為王羲之右將軍,學士指蘇東坡大學士)

——這次創作時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唯恐稍縱即逝,是以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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