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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的日本人,多麼羨慕中國啊

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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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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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龍之介(1892—1927)日本小說家。 代表作《羅生門》《竹林中》《鼻子》《偷盜》《舞會》《阿富的貞操》《偶人》《橘子》《一塊地》等。

民國時的日本人,多麼羨慕中國啊

驢兒剛載上我,就一溜煙地飛奔開去,地點是蘇州城內。狹窄的街道兩旁,照例掛滿了招牌,單這樣就已經窄得可以了。更何況驢子也走,轎子也走,行人自然也不少--情形便是如此,我緊拽著韁繩,一時不由得緊閉了雙眼。這並不是因為膽怯。跨在那驢背上,沿著中國的石頭路疾馳,原非輕而易舉的歷險。未曾經歷過這險境的讀者,只要做好甘受罰款的心理準備,東京的話去淺草仲見世,大阪的話去心齋橋路,不妨試試騎著自行車全速疾馳一番便可。

我與島津四十起氏剛剛抵達蘇州。原本預定上午離滬的,沒留神起床晚了,結果沒趕上原定的火車--不僅耽誤了一趟火車,而且一下子耽誤了三趟。而島田太堂先生在每趟火車發車時都趕來送行,至今回想起來猶覺得羞愧難當。而且為了送我,甚至還以七絕一首見贈,思之愈加惶愧不安。

在我前面,島津氏意氣風發地縱驢疾行。當然島津氏不同於我,並非初次騎驢,故身手自然不同。我以島津氏為楷模,內心遑遑不安地鑽研著騎術竅門。然而翻身落馬的,竟不是我這個做弟子的,正是身為師傅的島津氏自己。

狹窄的街道左右兩側--其實最初的幾分鐘,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些什麼東西。過了幾分鐘後,才看見有好幾家裱畫店和寶石店。裱畫店裡擺著山水花鳥等正在裝裱的畫。寶石店中,翡翠、玉和銀飾一起燦爛生輝。這一切都喚起人們對姑蘇城的優美感受。但這優美的感受倘若不是在驢背上起伏顛簸,一定會加倍令人喜悅。實際上有一度見刺繡店裡吊著綉有牡丹、麒麟之類的紅布--我正要看個明白,就差點撞上了拉胡琴的盲人。

然而同樣縱驢疾走,倘是平坦的石道尚且可以支撐,可一旦遇上過橋,因為橋都是拱橋,上橋時不留神就會摔個屁股蹲兒,而下橋時運氣不佳的話,弄不好就要從驢頭上滾落下去。加上橋之多,有姑蘇三千六百橋,吳門三百九十橋之說,就算不可照單全收,但似乎也並非全是虛言。我無奈,每逢過橋時,不去拉緊韁繩,而是緊摟住驢鞍不放。儘管如此,過橋時還是依稀可見臟髒的粉壁相連之間,大運河蒼蒼的流水微微閃爍。

這樣艱難跋涉了一番之後,我們終於趕到的地方,是北寺塔。據聞蘇州七塔中,可以登覽的,僅此一塔。塔前的原野上,兩三個攜著竹籃的老太太在專心致志地摘著花草。據旅遊指南說,這片原野從前曾是刑場,野草也因人血而肥碩亦未可知。然而九層塔高高聳立,雪白的塔身沐浴著陽光,塔腳下身著青衣的老太太三三兩兩,安詳地摘著花草,倒也不失為悠然閑適的風景。

我們飛身下驢,走向塔底層的入口。那裡有個中國俗家男子守著棋盤格門。他收下兩毛錢銀幣後,便將大鎖打開,並做出"請進"的手勢。通向二層的樓梯口,塵埃蒙蒙的黑暗之中,點著一盞煤油提燈。可是剛邁上樓梯,光線就照射不過來了。而且剛想抓住扶手,便觸到殘留其上的成千上萬前來此塔參拜的善男信女的手垢,冷意森森,令人不由得避易斂手。然而登上二樓之後,四面八方都開著窗口,便不再感到昏暗。塔內九層,都是桃紅色的牆壁上安置著金色的佛像。桃紅與金色--這種色彩的配合中,隱含著莫名的肉感,因而更具有現代南國風格,我不知何故,竟至產生了這座塔上彷彿有中國大菜的感覺。

十分鐘之後,我們站在塔頂上,俯瞰著蘇州的市容。街市是在黑色的瓦頂之間織入雪白的牆壁,比想像的遠為廣闊。遠處有一座披著霞光的高塔,那便是馳名四海的瑞光寺,據說是孫權修造的。(不待言現今的塔經過了一再重修。)城外不論矚目何方,無處不見水光與綠色。我憑倚著欄杆,俯瞰塔下正在吃草的兩頭小小的驢。驢旁,兩個趕驢少年坐在石頭上。

"喂--"

我大聲喊道。可他們連頭也不抬。站在高塔之上,不知為何產生了平生不勝岑寂之感。

若看到兩三個中國人聚在一起喝茶的話,桌上必定放有西瓜子。他們將瓜子一粒粒放在嘴裡,用門牙"咔嚓咔嚓"地咬開,只將薄薄的瓜仁吃進肚裡,而將殼吐得滿地皆是。喝茶通常用茶杯,而去菜館或是茶館的話,用來喝茶的卻是像日本的飯碗形狀的茶碗。茶房通常將一撮綠茶的茶葉放入茶碗中,再注入開水,蓋上茶蓋端給客人。喝的時候稍稍掀開茶蓋,端起茶碗微微向自己這邊斜過來慢慢地啜飲。就這樣,有時端起茶碗啜幾口,其餘時間則是不斷地吃著西瓜子,悠然地聊著天。說起中國人悠然的一面,恐怕是三兩人聚在一起喝茶閑聊時最能體現出來了。

中國人是非常愛好喝茶的民族。無論到世界何處去,恐怕沒有一個民族像中國人那樣頻繁地喝茶了。坐火車的話,車上便有侍者立即提著大茶壺和茶碗來,給你倒了開水後離去。沒有必要像日本那樣從車窗中探出頭來大聲吼叫,而是在桌上放著茶壺和茶碗,悠然地喝茶。中國火車的好處便是各等車廂皆有桌子。桌子是細長形的,乘客隔著桌子面對面坐下,很方便。無論是喝茶、進食、讀書,要是有伴還可一起打牌玩,有了這張桌子真不知有多方便。像日本的火車那樣只能往後靠的話,首先就極易疲倦,很難受。有桌子的話就可以將手擱在上面,或彎起胳膊托著臉,或是趴在桌上打個盹兒,身體實在很輕鬆。

日本為何不早點也改成這樣子呢?我曾坐過日本火車的一等和二等車廂,遇到車內很擠無法動彈的時候,真有如被領進初次拜訪的人家的客廳內一般,從早到晚只得正襟危坐。無論怎樣耐心好的人遇到這種時候也受不了。坐火車並不是為了去學習什麼禮節規矩的,所以希望能早日加以改進。我們還是回到喝茶的正題。大約每隔一小時車上的茶房便過來加開水。哪怕坐一整天車,下車時只需付十文錢或是二十文錢的茶資即可。

無論是都市還是鄉村,哪兒都有茶館。茶館的規模都很大,一般都是大房子,樓下樓上都放置著數十數百的桌子。從一早就有客人進來。茶錢哪兒都是每人十文錢。像上海一帶的大茶館,大可容納數千人,這種地方到了晚上大抵變成了賣春婦營生的場所了,無法神閑氣定地悠然喝茶。

在上海以品位最高而著稱的茶館中,有一家位於廣東路街角上的同芳居。這家茶館底層是食品店,主要賣蜜餞等。走到店最裡頭有一很寬的樓梯,上了樓梯來到二樓,以日本而言,就像以前本鄉青木堂那樣的風格。不過房屋、桌椅茶具的精美都遠在青木堂之上,茶也好。這兒的蜜餞在上海也是獨佔鰲頭。尤其是蓮心和蜜棗做得相當好,我常去那兒買。

二樓分割成一個個小間的牆上開著一個圓圓的月洞門。在這邊的房間喝著茶向對面的房間望去,對面有四五個人正在圍桌品茗閑談,其情景正好鑲嵌在月洞門的門框內,別有情致。對面還有插著桃花的花瓶,極富中國情調。

坐在那兒時,來了一位畫家,拿著幾十張寫有詩的半截大小的紙,問要不要買。我試著問了一下價錢,答說五張一元。那位畫家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留著稀疏的鬍鬚,瘦瘦的,小小的眼睛熱情地微笑著。

若到鄉村去可找到很舒適雅緻的茶館。在我所去過的幾家中,南京城外雨花台山麓的那家茶館,掛著"露花台第二泉"的匾額,還有西子湖畔的很多家茶館,都是令人流連忘返之地。

中國人食西瓜子的習慣由來已久。西瓜子有消除脂肪之毒的功效,從生理上而言,像中國人那樣大量食用高脂肪食物,也有必要常食西瓜子。怪不得中國人常食用瓜子。不管到哪兒去,只要端上茶來必同時奉上瓜子。到藝人館去也好到娼妓館去也好,客人到了那兒後立即端來茶和西瓜子。西瓜子都是放在盤子里的,她們便抓一小把放在桌上一粒粒為你嗑開。但是若是吃不慣瓜子的人,要順利地嗑開瓜子殼也絕非易事。若能很在行地嗑開瓜子殼,好歹也算一個中國通了。

和西瓜子相比,南瓜子的殼薄而軟,吃起來要容易多了。味道似也比西瓜子好。我一開始不知道,在西湖蕩舟遊覽時,在島上的茶店裡第一次買了南瓜子,在船上作茶食嘗了嘗,覺得味道甚佳。回到上海後立即到同芳居去買了上等的南瓜子,此後一有空便"咔嚓咔嚓"地嗑食南瓜子。而且在飲中國茶的時候,不知不覺地會體會到一種中國情調。

中國的菜肴繁複多樣,相當出色,而小食點心之類則幾乎乏善可陳。蜜餞做得很不錯,此外的饅頭包子、油炸糕、糰子之類,到底不如日本點心和西式糕點那麼精美可口。所以中國人很少吃點心小食。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像日本那樣有那麼多的點心糕團鋪,而中國尤其少。要是讓中國人嘗嘗日本的豆沙餡的糕團,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他們說這樣的東西一下子吃很多肚子會受涼。吃了豆沙糕團竟然肚子會受涼,我實在不解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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