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倦怠和反思旅行
下午在講座還沒開始的時候，我和學長聊了一會兒。學長問起了關於什麼時候去瑞典的事情，然後我就向他討了些經驗他是如何安排學習之餘在歐洲的遊走時間。
其實從日本回來之後，我好像對高頻率的旅行——實則，不斷更換空間的行走——熱情驟減。關於在歐洲的半年展望，我其實不想野心勃勃的遊走大半個歐洲，我只想靜靜地待在一個地方，去深度感受和挖掘，因為我不想純粹以「量」為計去走馬觀花，而且在如今的視覺時代，走馬觀花的同時所帶來的仍舊主要是對眼睛的視覺衝擊。這些衝擊，其實互聯網上到處充斥的高清照片都可以給你呈現，你在照片上見到的一座塔和在實地看到的一座塔有多大的差別，除了消除濾鏡的作用外，相差無幾。而其它感官的體驗，觸覺、聽覺、嗅覺等等各種感官的滲雜，以及和當地人的交流才可以帶來你坐在家裡翻照片所不可能觸及的那一面。然而打卡式的旅行往往就是停留在「已看」這個層面上。
在去日本之前，我在學院的流動書架上無意間發現了《憂鬱的熱帶》這本書，如獲至寶！從日本回來，我就立馬開始讀它，越讀我越是連連獲得一些關於旅行感觸的共鳴和更深層次的理解。作者寫道：
通常，人都把旅行視為空間的轉換。這種觀念有欠充足。旅行不但在空間進行，同時也是時間與社會階層結構的轉變。...旅行不僅僅是把我們帶往遠處，還使我們在社會地位方面上升或降低一些。它使我們的身體交換了空間，同時，不論是更好或更壞，也使我們脫離自己原來的階級脈絡。
我覺得一個很簡單粗俗的例子可以體會的就是我們每個人現在去東南亞游就好比變成了花不完錢的土豪，而去了歐洲游就變成了屌絲一枚。
同時在這本書中，作者在對普通意義上的旅行的貶斥言辭背後也引申出更高層次的行走的升華——作為一個人類學家的細微觀察帶來的有趣現象的捕捉呈現。
從文中的字裡行間，我可以想像作者站在書店裡面對書架上大量的旅遊書籍進行搖頭的樣子。他寫道：
描寫亞馬孫河流域、西藏、非洲的旅遊書籍、探險記錄和攝影集充斥書店，每一本都強烈地要吸引讀者的注意力，結果是使讀者無法評估這些書籍裡面的證據是否有價值。看這類書籍的讀者，其評斷能力不但沒有因這些著作而覺醒，反而要求多來一點這類精神食糧，然後狼吞虎咽一番。目前，探險已成為一種生意，做探險者並不如一般所想的那樣辛勤工作努力多年，發現一些前所未知的事實；目前的探險不過是跑一堆路，拍一大堆幻燈片或紀錄影片，最好都是彩色的，以便吸引一批觀眾，在一個大廳中展示幾天。對觀眾而言，探險者實際上跑了20，000多公里路這件事，似乎就把他一大堆其實待在家裡也可抄襲到的老生常談和平淡閑話，都神奇地變成有重大意義的啟示錄了。
這本書書名的定語是憂鬱，作者的基調實際也是很憂鬱的，他憂鬱的是對於整個人類文明。他在行走了很多地方之後，發現「旅行，那些塞滿各種夢幻似的許諾，如魔術一般的箱子，再也無法提供什麼未經變造、破壞的寶藏了」，所以作者提到說為什麼旅遊書籍中的種種假象之所以會受人熱愛正是因為其中包含了事實上早已不存在的幻象。
作者更為深層次的「憂鬱」的一個觀點是，過去幾個世紀旅行者在異國旅行所接觸到的文明會讓人覺得非常怪異，帶來很大的衝擊，而「現代旅行者覺得驚奇的程度小到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地步...追求異國情調，結果只是在追求一個他早已熟悉的發展形態的不同階段而已。」 比如作者在書中舉了在加爾各答探索的經歷，他提到說，「與其說是深具異國風味，不如說是過時的風景...覺得並不是走了遙遠的一段路，而是在時間上不知不覺地往後倒退」。看到這裡，我就想起老鐵當時在尼泊爾時就跟我說，他走在尼泊爾的街頭彷彿自己穿越到了小時候。
我走在日本的街頭時，其實我也感受不到太大太大的衝擊，衝擊肯定還是有一些的。JR、地鐵這些公共交通和上海幾乎都是同質化（當然巴士還是略微有趣的，很不同），日本人和中國人面孔也相似，食物對於我一個海邊人而言差異不會太大，放眼望去很多字也都認得。我把JR一路的景象發給老鐵看，老鐵說，和西北的冬天沒差。小J子則說和東北的大興安嶺沒差。引用老鐵傲嬌的一句話就是，去什麼冰島，四川什麼都有。我也說，如果是奔著風景去的，中國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真的大部分的自然風光都具備。不需要趕時髦出國旅行，出國最主要的是體驗文化。
是啊，體驗文化。正是在這點上，其實當我覺得沒有太大衝擊時，我是有點沮喪的。但我還沒有上升到作者的高度覺得人類文明的原始性在不斷被破壞喪失而沮喪，雖然他說的是客觀層面上的宏觀事實，而這恰恰解釋了我的直觀感知，比如在北海道，我就一直把各種交通和上海的去進行類比，簡直熟門熟路，這就是技術革命在全球帶來的一種同質化。而我沮喪的點是在於我覺得自己的觀察還不夠的細緻，我還沒能夠深入的去挖掘到其中的一些旅遊攻略或旅行書上所沒有提及和解釋過的東西，或者說我沒有和當地的空間以及所碰撞出來太多獨一無二的關聯和體驗。當然這次是和幾個朋友一起出來玩，因此我們仨之間一起玩耍是一條主線，也不能以這樣的視角去評判，但作為一種反思，我也就拿自己的感受作為一種經驗做一下正視的剖析，所以也就有了開頭表達的，我希望自己的旅行不是「打卡」式的迅速變換空間，對於這種方式的旅行，我倦怠了。
Hotel California
Hotel California
Eag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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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就再提及一下老鐵吧。哈哈哈。我覺得老鐵本人就是個挺豐富的材料。老鐵昨天和我說，他當時在鎌倉的海邊吃炸雞的時候，他手裡的食物被鷹叼走了，還啄到了一下，到了hostel才發現原來日本的海邊是不能吃東西的。其實這樣的小發現和體驗我就覺得很特別。
老鐵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去一次四姑娘山，四姑娘山對於老鐵來說是挖掘不完的寶藏。徒步、越野跑、甚至攀登，不同方式、不同線路，不同季節地去親密接觸四姑娘，八年時光了吧，我現在覺得這四位「姑娘」就是老鐵的隱形正牌女友們，這就是他作為大齡剩男的根本原因吧。。哈哈哈哈。這座山峰其實對於遊客或外來人而言，並沒有特別的出名和開發過度，也因此還是保留了很多原始的鮮活性。如果以打卡來記，2年前我也「旅行」過了，而對於真正的探索來記，老鐵的八年對於這座山而言也還是很淺。當然對於他而言，肯定還是會繼續不停的深入無人區到處走走，走到能覆蓋的各個角落。
老鐵對於旅行的信條反正是看到啥是啥，去感受就好，不像我想的那麼多，但老鐵每次旅行的結果卻是符合我的信條以及我覺得作者上述對於旅行的立場的，是探索，也有不少的原創。
（常規基調不是應該損老鐵嗎，我怎麼又表揚了老鐵一番。。。）
參考文獻：
[法]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著，王志明譯.《憂鬱的熱帶》.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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