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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心靈深處

當55歲的孔子帶著弟子離開魯國時,也許背負了一生的顛沛流離。父親去世後,並無名份的年輕的母親鬱郁而逝,他提倡了一輩子的孝與名,卻始終與自己無緣。然而此時各國的戰亂尚未有定數,回看前朝,周公治理的大地還是同一片大地,但天下卻不是從前的天下了。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理論一定能在周公的思想上更加地豐富,一定能讓天下更有秩序,治理變得更加容易,百姓更加和諧幸福。他在魯國已經做了嘗試,這套思想一定可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多麼和諧的畫面。

作為百姓們,按照這套思想去做,社會的目標就可以實現,百姓的幸福生活也就有了,這就是思想理論的最大意義。一個人對於社會的貢獻,就是他存在的最大價值。一個人的生老病死、終極意義啥的,凡是不具有社會意義的,就沒有意義,理論體系可以不管。

聽起來真的很耳熟,好像說了上千年。

作為思想的起源,其主流內容後世必將流傳久遠,就像血液。孔子當時恐怕也沒有想到自己在死後會有這樣上千年的輝煌。「未知生焉知死」,先管好自己的生,再說死後的事吧,孔子的確做到了,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了自我的修鍊和儒家思想體系的建 構。而體系裡面所帶來的先天性缺陷,也必然需要後世大量的彌補,也由此給後世的理論、教義帶來了各種機會,歷史因此而變得豐富、多樣起來。

作為一個人,一定是有其他的想法的,從一開始就有。我為什麼要出仕,為什麼一定要有社會價值?莊子開始問出了這個問題,百思之後,終於發現,原來是價值觀在作怪,價值觀告訴我們這樣做,而價值觀是孔夫子提供給的,但把它戴在頭上的可是自己。於是,莊子勇敢而果斷地摘掉了這頂價值觀的帽子,在《至樂》中借骷髏之口說:「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泛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

在孔夫子的價值觀還沒有被皇權加冕,蓋在頭頂千年下不來的時候,莊子徹底放飛了自己。

在沒有被孔夫子思想統治的地區,人們也在追問人生的價值和終極意義。比如思想奔放的楚國。

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與?何故至於斯?」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

漁父曰:「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舉,自令放為?」

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

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

綜觀整個中國文化,包括邊疆地區、少數民族的文化,最牛的是漁夫和樵夫。在中國古代的傳說里,在文人畫最隱秘的空白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兩漢統一了中華,也統一了思想,這可能古老的中華帝王文化最顯著的特色,把傳統、軍事權威、思想、文化、宗教和精神全部統一起來,歸於王權,似乎歷朝歷代都沒變過,沒有哪個朝代放棄了其中的任何一個。漢武帝樹立了儒家思想的權威地位,頒布經典,走進學校,儒家思想廣泛傳播。但成為統治階級意識的思想很容易變得僵化,尤其到了漢末,儒家思想再不能為知識分子提供養分,而這個時候佛教、道教此時也都走進了士人們的視野,對於士人們來說,信仰有了其他的選擇。也許是經學傳統的壓制讓士人們感到厭煩,也許是社會意義的過度提倡讓他們覺得勞累,他們不願意再指點江山,但也沒有出世。對於宇宙起源、人的終極意義的討論再次興起,於是道教以其清凈無為的主張、風流倜儻的作風征服了一批士人的心,於是有了著名的魏晉風骨。這些人出身儒家,寄託心神於老莊,顯示出了超凡脫俗的風度,又能維繫傳統,享受讚譽,何樂不有。

那是一個風流的時代,名士倍出,從何宴、王弼,到著名的竹林七賢,再到王、謝,崇尚自然,超然物外,清談、飲酒、吃藥,引領了一個時代的學術和審美風尚,至今依然為人景仰和稱誦。只是,後來狂飲爛醉成了常態,著名的劉伶抬棺狂飲,五石散成了必備,以致經常行為怪誕,這些出格的表現就沒那麼讓人接受了。把玄學發展到極致,認為人生無常,追求縱慾主義,也把玄學推向了絕路。

至此的文化、教育、信仰其實基本沒有普通人什麼事,文化與理論是士族階層的特權,而在魏晉時期,特權階層發展得尤為成熟。寒門之士,並非真的指經濟條件或者有無官職,而是階層的原始界定,在這一時期只能像陶淵明一樣,「採菊東籬下,悠然風南山」了。寒素之士如陶淵明,有祖父做過太守,自身又才高博學,也不能跨越階層的鴻溝。

對生命終極意義的追問,自我意識的覺醒,正視自己的內心,在此前的歷史上,依然只存在於如屈原,如老莊,如竹林中的魏晉名士。如同夜空中閃亮的幾顆星,在此後的世界裡,是會更加閃亮,還是就此泯滅,從無定論,歷史有著太多的偶然性。

儒家思想被統治階段奉為統治思想,登上神壇之後,就與人心的距離越來越遠。

及至唐朝,大唐盛世之下,「四海承平,夷狄朝貢」,「萬民富庶,朝政清平」,封建 皇權終於登峰造極,有統一的政權,繁榮的經濟,強大的國力,各國人民都來朝貢,文 化多元而豐富。儒家思想穩坐神壇,科舉取士制度再一次穩固了儒家思想的正統地位,成了學子們口中背誦的文章、書本里寫著標準答案的知識,儒家終於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也從而失去了它原有的生命力。佛道趁機興起,彌補信仰上的空白,其實一方面是彌補,另一方面,科舉使得階層開始流動,文化在階層間開始交流,對於內心深處的關懷有了需求。

唐玄宗注釋《孝經》《金剛經》《道德經》,三教開始和諧相處,其實另一方面則是共處一室。同時異族文化的大量湧入,對於傳統思想和主流思想都是極大的衝擊。儒家思想也一直在求變,卻長時間地未能突破原有思維的藩籬,魯迅所謂「不破不立」,破不了舊的,也立不了新的,儒家思想找不到更好地出口。佛教一直就在直指人心,而在儒、道的競爭之下,進一步地順應了士人的需求。

玄奘歷盡千難萬險到達西方,取回幾百部佛經,翻譯了幾千卷,並在長安城開壇佈道的時候,他斷然沒有想到,他背回來的經書,有一天,就在這片土地上,會失去信眾。元和5年,唐朝廷停止了官方層面對於佛教經典的翻譯。佛教最初繁瑣的教義、理論逐漸失去了市場,士人們忙於科舉、仕途,唐朝後期戰亂頻繁,都使得複雜的教義顯得不合時宜,取而代之的是禪宗的興起,尤其是惠能提出的「心性即佛性」,人的自然心態就是佛的境界,人們不用修行、不用念經,保持自我的本心就可成佛,一時間,風靡南北。

禪宗對於中國人以及東亞人的影響有多深遠,不可估量。而禪宗是從何而來?來源於佛教,卻已經遠離了作為宗教的佛教。佛教是拯救人的靈魂的宗教,以度一切苦厄為源,而這一切的達成,需要信仰者遵守戒律,潛心修行,即便不剃髮為僧,也應經常地與佛祖進行交流。而禪宗拋卻了一切形式,變成了日常的,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自我調節即可實現,人性成了佛性,生活處處都可到達佛的境界,慢慢地,從信仰變成了一種生活態度,或者叫活著的姿態。

其衍生品極其眾多,坐看枯山水可以悟道,喝茶可以參禪,著名的「禪茶一味」,成為了直至今天的一種高等的生活風尚。或者不如說,通過參禪與佛教進行交流,使人們的精神境界得到了極大的豐富和提高。

禪宗也一定受了道教的影響,崇尚自然,清靜無為,不去干預自己的本心,而達到佛的境地。而另一方面,是不是也正好彌補了古代中國人對於內心深處的關懷?有了禪宗之後,人的內心終於可以和這個世界和諧相處了。在強大的中國傳統文化面前,佛教的徹底改變也成了徹底的融入。這種內心層面的滿足,不能不說,到了宋朝,釋放出了巨大的生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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