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北京女子圖鑑》，你才知道《東京女子圖鑑》到底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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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犯懶，大家都在談《東京女子圖鑑》（以下簡稱東圖）的時候我沒有為它專門寫一篇文章，眼見著熱度過去了，就更心安理得地覺得不必多說什麼了，大家已經不會再關注這部劇了，儘管我自己後來又重溫了好幾遍。
可是從上個月《北京女子圖鑑》（以下簡稱北圖）開播之後，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雖說北圖是買了東圖的版權進行了本土化改編的作品，但是最終呈現的效果和立意卻和原版的東圖大概差了一百個《外來妹》那麼多吧。
△看《北京女子圖鑑》，你會發現所有女人的生活重心彷彿都在圍繞買包展開。
好了，下面又是暴露年齡時間，1991年有部十集電視劇《外來妹》成為了爆款，彼時正是珠三角經濟起飛的時代，廣東成為全國人民嚮往的淘金聖地，那裡先進的思想、文化和生活方式影響著所有年輕人的生活，在那樣的浪潮里，自然有人成為弄潮兒，也有人迷失在時代的洪流中。
陳小藝扮演的從北方小山村到廣州打工的廠妹趙小雲，從人設上來說，和東圖的女主綾以及北圖的女主陳可依基本一致，都是藉助初闖大都市的鄉鎮女孩的成長史來討論在城鄉差異、階級差異等社會文化衝突中的年輕女性如何尋找自己位置的問題。
《外來妹》中趙小雲的成長曆程，就是一個女人最終覺醒為了成為一個完整的人而奮鬥的歷程。
這句話怎麼理解？最簡單來說，就是趙小雲意識到，一個女人一生最大的意義，大可不必圍繞男人來展開。
她原本思想比較傳統，到廣州打工之初並沒有什麼改變命運之類的雄心，不過是想多賺點錢回家和男友志強結婚，生活會比較寬裕。但是打工時的見聞使她逐漸成長，她開始花心思去琢磨如何提高工作效率，如何當上「拉長」（小領導），她比男友更快地適應了都市生活的節奏，男友跟不上她的步伐，兩人價值觀的分歧導致他們最終走向決裂。
而她也開始意識到，在成為一個賢妻良母之外，女人的價值還可以通過展現自己的能力去體現。
這也是為什麼最後她有底氣拒絕香港商人江生的示愛的真正原因，除了她不願意做第三者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生再也不用靠依附男人走下去。
她當上領導，升職加薪，甚至可以回鄉打理鄉鎮企業，讓更多像她一樣的年輕人開眼看世界，靠的不是她是XX的女兒，XX的媳婦，亦或是XX的情人，而是因為她有腦有手，靠自己的本事吃飯。
拋開容貌、身體這些女人先天的武器，她依然是有價值的、大寫的「人」。她人生的幸與不幸，再也不會因為男人的愛與不愛而跌宕起伏。
△當年就覺得，拒絕湯鎮宗那樣的大帥比真的是很心痛的選擇，因為可以看得出趙小雲是真的愛過他，但是這部劇立意深刻就在於，它指出了決定兩個人能否在一起，愛情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素，這才是真正的現實主義。
《外來妹》傳達的價值觀到今天來看也毫不過時，哪怕過去了快三十年，如何在這個飛速發展的社會中站穩腳跟，不被時代所拋棄，依然是外來妹們的問題，也幾乎是所有中國人需要面對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它告訴所有想要在大城市立足的獨立女性們，通往成功的道路沒有捷徑，利用女性身份的優勢並不能獲得真正的尊重，也算不得真正的獨立。
想要得到他人的認可和尊重，首先要記得自己是個「人」，而不要將希望寄托在自己女性的身份上試圖獲得某些特權。
可笑的是，當年我們有《外來妹》、《公關小姐》、《趟過男人河的女人》及《女人不是月亮》等現實題材的電視劇來告訴我們，所謂的大女主，就是不需要男人幫打怪升級，也能自己走完主線劇情的人。
但到了北圖，我們對於獨立女性的認知不進反退，打著北漂青年奮鬥史的旗號，告訴大家的卻是女人想要成功就得靠男人開掛，開掛的數量和質量直接與備胎的數量與質量成正比，所謂的《北京女子圖鑑》，不過是《女主和她的備胎軍團不得不說的故事》。
看這海報風格就知道了，一「女」功成萬骨枯，一個女人不認識十個八個幫她打怪的男人，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要在北京立足。
以前的現實題材大女主戲，編劇都會首先從人，而不是女人的角度去展現主角的成長，到了北圖這裡，編劇卻試圖完全把女人寫成是一種完全不同於男人的物種，處處在寫女人的「個性」，卻忘了女人身為「人」的共性，以至於將女人異化成一種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物種，還自以為清楚地回答了「女人想要什麼」的問題。
在他們眼裡，來北漂的女人就是為了過上想買什麼包就買什麼包的生活在使勁，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她們可以說謊、出賣色相、丟掉人格，無所不用其極。
整部劇的價值觀都是歪的，女人們想要達成目的從來不想正道，不靠提升自己能力，就靠怎麼騙到男人「撈」他一把，自己就「成功」了。
於是我們看到，女主閨蜜的金句是「工體，遍地都是金子，就看你能不能看得到，能不能撈得著了。」「有些女人因為一張床，就可以奮鬥出一套房。」
女主絲毫不尊重自己的工作，各種造假，謊稱自己生病，私自推遲了和客戶於總洽談業務的時間。
為了挽回於總，又陪人喝酒，又借酒裝瘋，還得意地在客戶面前炫耀自己私下聯繫快遞公司，讓他們明天再送上海公司寄給於總的合同，從而為自己和於總談業務爭取時間。
做了這麼沒有職業操守的事情，居然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問客戶：「我聰不聰明？」
有人會說，哎呀這個不是編劇的本意啦，其實這麼拍也是在諷刺陳可依的行為，並不是在贊成她啦，東圖不也是這麼拍的嗎？
我承認，東圖是這麼拍的，東圖之所以成功，就在於它的真實，電視劇拍的跟紀錄片一樣，不為尊者諱，絕不因為綾是主角就美化她。
她被消費主義所裹挾的人生巨細靡遺的展現在觀眾面前，她的貪婪、她的虛偽、她的遺憾、她的得意都是真實的，觀眾無法輕易地judge她，因為很多時候我們都會和她有所共鳴，如果不是因為劇情像鏡子一樣映照出了我們的人生，我們甚至還在認為那樣的認知是正確的。
但是東圖好就好在，它藉助綾真實的人生讓觀眾入戲，又常常藉助主角配角路人們的內心獨白讓你齣戲，讓你反思之前所認可的主角的價值觀其實是有問題的。
比如綾前一秒用信用卡分期刷了奢侈品，因為她認可那種「想要過上高級的生活就得先讓自己精緻起來」的觀點，覺得自己隨時要保持最佳的戰備狀態，才能在機會（優質男）到來的時候不露怯，一把抓住機會飛躍自己的階層。
這種觀念很熟悉吧？很多時尚圈的大V都是這樣告訴自己讀者的，衡量女人的標準是你必須是一個細節精緻完美的女人，你得穿成套的內衣，出門化妝擦口紅是基本禮儀，25歲之後就開始用貴婦保養品才是對自己人生負責的表現之類的balabala……
消費主義就是這樣逐漸升級的，以至於現在很多女孩子都把成為一個口紅控當做是女性必備屬性，說自己不喜歡口紅，覺得買多了是浪費的女孩反倒成了異類。
甚至我都有一段時間對這樣的觀念深表贊同，認為沒有什麼不對，但是下一秒鐘為綾刷卡的店員就有了一段獨白：為了虛榮而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很多女孩大學還沒有畢業沒有賺錢的能力就想著什麼都要用好的，要從頭到尾精緻，要買口紅包包保養品，要吃米其林要到處去旅遊……
她們認為自己能用成功人士用的東西就代表自己也過上了成功的人生，殊不知這只是本末倒置，成功的人生永遠不是以外物做衡量的，當你的經濟能力和你的慾望不相匹配的時候，你就必須為你的虛榮心付出巨大的代價。
別人不會因為你拿的包、你穿的內衣、你塗的口紅就認為你是成功人士，馬克·扎克伯格常年GAP衛衣，Nike拖鞋，已故的喬布斯永遠一件黑色高領套頭毛衣，但是沒有人會因此看輕他們，就像豆瓣網友「夜鶯」講的那樣：
這世界上唯一一種「任何時候脫掉內衣都不丟人」的生活，是不靠華服與身體取悅於人的生活，是你裝滿知識的大腦和把這些知識變現的智慧，是讓居於高位的那些男人覺得你是「人」而不是「女人」。
沒有人會嫌坐地鐵的發哥、買菜市民劉先生穿的不夠高級，做的事情太跌份，他們的業務水平和能力足以受人尊敬，這個世界上「先敬羅衣後敬人」的道理是沒錯，但是如果在你的華服下包裹的只是一顆空空如也的大腦，你就不要太指望自己未來的路走的有多遠多穩。
年輕的時候，首先要考慮的不是要多接觸上流社會，用高級東西，而是趁著年輕，多在自己的業務範圍內取得成績，屆時不必費心去打通人脈，有的是大把的人想要認識你，靠別人的資源終究不能長久，成為別人的資源才是王道。
很多人只看到了東圖女主在慾望主宰之下不停轉換生活軌道的主線，卻往往忽視了她人生不斷前行的動力，並不是來自於男人們的幫助，而是源於她自身的努力和進步，她曾經的同事，和後來的女上司，都從不同的角度告訴她獨立女性的立足之道，除了提升自我能力之外，絕無坦途。
有了「好好工作，努力出結果」這樣的思想作指導，女主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婚戀失意中迅速地恢復元氣，信心滿滿地奔向人生的下一個賽道。
因為有底氣可以憑自己的能力得到想要的東西，所以並不會為年華逝去而惶惶不可終日，反而愈加成熟淡定。
但是在北圖裡，我們看不到這樣提醒我們「齣戲」的正麵價值觀，感覺編劇拚命地想描述奮鬥中的青年女性，但是由於他對獨立女性群體的無知，他自己都不相信無權無勢的小鎮女青年能在北京靠自己努力取得成功。
所以整部劇里表面上是在拍女主的奮鬥，實際上是在拍女主怎麼靠男人奮鬥，因為所有人都認可這樣的觀點：女人靠自己是萬萬不行的。
於是我們看到劇中看起來像是成功女性的顧總居然是靠離了兩次婚實現的經濟自由，簡直跟鬧著玩兒似的。
所以這樣的「前輩」你也別指望她能教導陳可依點兒什麼有用的了，她的金句是：「不僅要好好工作，還要好好結婚。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中日兩版女子圖鑑的立意高下立判。
日版的女上司才不care嫁不嫁的好呢，她只關心女下屬們能不能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因為她已經有一個人生活的覺悟了，所以將得到的除了工作之外的一切都看作是贈品，當時就覺得這樣的Boss太酷太對味了，懷著這樣的想法去生活的女性才當得起獨立女性的稱號。
在北圖裡，我看不到女主對自己過往生活的總結和反思，她一直認為自己的方向沒問題，手段也沒錯，甚至為此沾沾自喜。
而我在東圖裡，可以看到每個階段女主對自己選擇的反思和承擔，她也曾經試圖依靠男人的力量來完成階級的飛躍，也曾經被世俗的觀念和輿論所綁架，試圖扮演社會主流觀念中女性應該扮演的角色，她去相親，和平凡的男子過上平淡安穩的家庭生活……
但是她最終意識到，能做到這些的女性很多很多，但是能在一流企業里擁有話語權的女人卻很少，而她恰恰是其中一份子。
所以相比起世俗意義上女人的成功標準，其實她還有更大的目標值得追求，那就是成為行業內的成功人士，取得沒有任何性別意義上的，真正的成功。
所以北圖那種把所有北漂女性都描寫成拜金女的作品在我看來實在是陳詞濫調毫無新意，女性一生的意義如果只有買包和嫁得好，那與百年前何異？
女性身份在現今的男權社會大環境下，必然會遭遇來自於性別上的歧視和考驗，女性如何跳出性別差異所帶來的優勢和劣勢，完成（或者失敗於）自我實現的過程，才是現實主義題材作品應該展現的真實。
好的女人劇不是告訴大家「女人到底想要什麼」，而是讓人思考怎樣才能讓別人用「人」的標準而不是「女人」的標準去看待和評價你。
關於我：
我是識裝的撰稿人和運營李小丟
娛評人，時尚史寫作者，專欄作家。
百度百科TA說 特邀科普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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