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渺流香 第三十二部一,聖怒
庄賈出了宮門,拾級而下,對著晏嬰說了兩句話,很快便施禮離開。
離著很遠,都能看到晏嬰的臉色陰沉。
庄賈上了台階,走了幾步,轉回頭對著晏嬰居高臨下地說話,顯得晏嬰更加矮小。
庄賈拾階而上,晏嬰默默地向馬車走來,看那臉色果然是不好看。
霖雨下到第三天,烏雲還是在天空不散。下屬陸續報告情況,已經出現問題了。貧困人家,有些男人還在打赤膊,凍得發抖。他們饑寒交迫,等待國家的救助。
雨綿綿,烏雲密布在天上和晏嬰的臉上,怒火在胸膛燃燒。芣苢趕著馬車把晏嬰送到台階下,庄賈出來在台階上一看晏嬰,轉身便走。
晏嬰衝上台階,喝問庄賈君主在幹什麼。
庄賈不得不停步,回身施禮。君主日以繼夜地飲酒,直到現在。下令誰也不見,請求晏大夫不要為難自己。說完,一施禮,撒腿就跑。
晏嬰氣得鼓鼓地,真想衝進去抄家。如果這是圉兒飲酒誤事,非狠揍一頓不可。可是這位不行,這是君主啊!此刻,他就好像年邁的父親面對頑劣不肖的兒子,想削他——打不動。
他怒氣沖沖在台階下走來走去,踩得雨水四濺,雨水淋在身上,毫無知覺。
芣苢和御夫跑過來和顏悅色地跟他商量:咱們回去吧。你在這裡生氣,君主也不知道。你再凍病了怎麼辦啊?
芣苢和御夫連哄帶勸地拉上車,馬車出了小城西門,向晏嬰家奔去。
霖雨斷斷續續下到第十天,晏嬰的馬車第二次到了台階下。
庄賈出來向下一看,矮小的身影發狠地踹台階,一次,再一次,站立不住,連連倒退,跌坐下去。
庄賈不由得一聲驚呼。老夫子已經快七十歲的人了,這摔一下可是不輕。
御夫沒想到晏嬰竟然把自己給踹倒了,發現不對,飛奔過來。但是心裡也明白,離得太遠,根本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坐下去。
晏嬰蹬蹬後退,在將要坐倒的時候,竟然止住,站穩了。
庄賈嚇出一身汗,沖著御夫沒好氣地斥責。不跟在夫子身邊,離那麼遠,摔了怎麼辦?!
御夫以為自己負責保證晏大夫的人身安全,在君主的宮城裡,除非君主要殺他,別人誰敢動他?出了這事,才意識到,風燭殘年的老夫子,比不得年輕人,可能不小心就會受傷。他看一眼晏嬰嚇得蒼白的臉,不禁後怕,連連稱是。
庄賈回頭數落晏嬰,歲數大了,這脾氣怎麼還這麼大啊?!
晏嬰被這一嚇,脾氣也嚇沒了,只是皺起眉頭。
霖雨斷斷續續下十七天,下屬的彙報像滾開的油澆在心裡。
晏嬰火冒三丈,再也剋制不住:好,你不給,我自己拿糧發。我不幹了,你自己喝個夠!
命令下屬招來芣苢,芣苢跑步進來。晏嬰告訴他,馬上回去,告訴高糾帶著家裡的僕人將所有的存糧都發給災民,裝糧食的器物放在路邊,讓災民隨意取用。
芣苢剛要走,回頭問晏嬰怎麼辦?晏嬰一肚子氣,要爆炸:我去見君主。
打發走芣苢,徒步去找君主。他拉著臉,氣鼓鼓地往前走,一腳高一腳低,踩得泥水四濺,滿身泥點。
庄賈出來,一見他就皺眉,頭疼。正要說話,柏遽(具)匆匆走了出來,拾級而下。
晏嬰立刻盯上他,喝問他去哪裡?
柏遽施禮回答:「君使巡國,致能歌者。」
國君命令在國內尋找能唱歌的人。
晏嬰氣得臉綠,喝令柏遽不許走,等在這裡。
庄賈和柏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莫名其妙地看著。
晏嬰怒沖沖拾階而上,奔進宮門。庄賈喊著讓他站住,看他臉綠綠一副吃人怪獸的樣子,只是虛張聲勢地喊叫,沒敢真的阻攔。
呂杵臼聽歌飲酒,喝得興高采烈。
猴麵包樹花語:偉大的愛。
晏嬰衝進去,看到呂杵臼歪倒在女人的懷裡,醜態百出,更是火上加油。這樣的君主,不伺候也罷。
他來了脾氣,不管不顧,什麼話有勁說什麼,絕不給你台階下。想下台階,自己搬梯子去。
「十有七日矣!懷寶鄉有數十,飢氓里有數家,百姓老弱,凍寒不得短褐(賀),飢餓不得糟糠,敝撤無走,四顧無告,而君不恤,日夜飲酒,令國致樂不已,馬食府粟,狗厭芻(除)豢(換),三保之妾,俱足粱肉。狗馬保妾,不亦厚乎?民氓百姓,不亦薄乎?故里窮而無告,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嬰奉數之筴(策),以隨百官之吏,民飢餓窮約而無告,使上淫湎(免)失本而不恤,嬰之罪大矣。」
雨下十七天,懷寶鄉有數十家房屋被毀。每里有數家飢餓的人。年老體弱者,天寒地凍連短衣服都穿不上,忍飢挨餓,連糟糠也吃不上。步履艱難,無處可去,四顧茫茫無處求告。而君主日夜飲酒,命令在國內羅致歌舞無休無止。您的馬匹吃的是府庫的糧食,狗吃的是牛羊肉,後宮女人都有充足的粱米肉食。犬馬嬪妃的待遇,太優厚了吧?平民百姓太刻薄了吧?所以,鄉里百姓窮苦而無處求告,便不會樂於有這樣的君主;忍飢挨餓,就不會樂於有這樣的君王。我是朝廷之臣,身在百官之上,百姓飢餓貧苦無處求告,君王沉湎與酒色丟棄百姓而不加憐憫,我的罪過太大了。
他怒火萬丈,斥責完了,還得歸罪自己。
拜了兩拜,叩頭至地,起身請求辭職,說完,轉身跺著腳往外走。
晏嬰哇啦哇啦一頓喊,呂杵臼醒了酒。看那小個子跑了,恍然清醒這事麻煩了,趕緊起身追出去。
追到宮門外,看到前邊那小個子一路小跑。他跑下台階焦急地等待著庄賈把馬車趕出來。
庄賈套上車,趕到君主的身邊。柏遽站在宮門口不敢挪動,君主去追憤怒的晏嬰,君主的指令還執行不執行?看眼下的局勢,恐怕得收回成命,還是等著看結果吧。
君主上了車,馬車向前奔跑,晏嬰的影子已經不見了。
呂杵臼想了想,決定去晏嬰家找他。
臨淄是大城咬小城的結構,小城在大城的西南方,兩城相連接。大城南北4.5公里,東西3.5公里余,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郭城;小城南北2公里,東西1.5公里,是國君居住的宮城和官吏辦公的地方。兩城面積15.5平方公里。城牆依地形而築,多不取直線型,河岸蜿蜒曲折,城牆帶拐角。臨淄主要交通幹道:小城三條,路寬一般為6—8米,最寬者17米;大城七條,路寬10米、15米、20米不等。城裡有冶鐵、煉銅、鑄錢、鑄鏡和制骨等多種手工作坊。
馬車出西門跑到晏嬰家門口,策發現是君主的車,趕緊迎出來。庄賈跳下車大聲問晏嬰在哪?策回答:沒回來,府里的人都出去發放粟米,主人應該去那兒了。
馬車繼續前進,上了大路。遠遠地看到有人捧著粟米往家走,口裡讚揚晏大夫。君臣二人精神一振,晏嬰一定在這裡。再往前走,看到很多人聚在一起;再往前走。盛放糧食的器物東一個西一個擺在路邊,老百姓自主取米。
再往前走,終於看到了晏嬰的影子,比比劃劃地指揮僕人安放器物。
呂杵臼跳下車,趕緊跟上去,滿臉賠笑。
晏嬰拉著臉不看他,對著僕人大聲指揮。
這時,齊國人民看到一個帶喜感的畫面:前邊是醜陋的小個子,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帥哥君主。
「寡人有罪,夫子倍棄不援,寡人不足以有約也,夫子不顧社稷百姓乎?願夫子之倖存寡人,寡人請奉齊國之粟米財貨,委之百姓,多寡輕重,惟夫子之令。」
寡人有罪,先生拋開我不再輔佐,寡人不值得讓您跟我合作,但先生不顧念國家和百姓了嗎?希望先生賜幸留在我身邊,我請求拿出齊國的糧食財物,分發給百姓。用多少,全聽先生的吩咐。
呂杵臼繞到晏嬰前邊,擋住去路,臉上帶著頑皮的笑,一拜再拜。
晏嬰拉著臉,翻白眼。
呂杵臼算摸准了晏嬰的脈門,國家、百姓,就是他的軟肋。提到國家百姓,他的心就已經投降了。再硬,再堅決,也扛不住三句好話。
封面圖、插圖由華雷提供布貼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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