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養老後的第一天
今天是我在家養老了多日，回到學校的第一天。
潮濕悶熱的夜晚。大水蟻們在繞著燈管飛舞，地板上、牆壁上，到處是分離飛落的翅膀和屍體。
宿舍的空調壞了，無法製冷。室內空氣停滯，即使把陽台門和大門大大敞開，努力讓空氣對流，也仍然悶熱到不行。
只能開風扇。頭頂上的風扇吱呀作響，黑色的灰塵塞滿了縫隙，風扇一吹，空中飛舞著細微的粉塵，讓人總感覺鼻子堵塞，想打噴嚏。
要不是趕著提交實習報告，我估計還要在家裡慵懶幾天。
大巴停下，我的第一隻腳剛落地珠海，全身器官彷彿開始進入重新啟動狀態，預備迎接全新系統的調用。
從快生活節奏的城市，重新駐足慢生活節奏的城市，我的每個細胞都需要一個適應激活的過程。
公交站等了足足半個小時的公車，內心努力控制著情緒。
當我回到學校，嗅到了熟悉的潮濕氣味，走著曾走了千萬遍的路，卻再也認不得路上的任何一個人。
腦海裡面會忍不住想起以前，走在路上總要做好打招呼準備，因為平均二十步必遇見一個社團啊部門啊的人。
如今，即使認不得任何路人，也無法做到抬頭直視每一個迎面來者的目光。
心裡總是隱隱約約害怕著什麼。好像害怕見不到熟人，又好像害怕見到熟人。
去小賣部，頭也不抬地拿走買過最多次的那個蛋糕。
即使知道架子上可能有新出品，卻努力避免目光掃過去。
彷彿害怕自己發現新事物。害怕重新接受，重新做抉擇的感覺。
去飯堂，抵達一向只光顧的樓層，心態有些淪陷。
已經變了。變了變了。和自己曾經待在這裡的那三四年，不再是一個樣了。
新增了菜式和花樣，固然是好。可我都不認識了。
不是那個味道，不是我熟悉的套路了。
窗口都還在那裡，可是站在那的我，已經不知道怎麼點菜了。
我用手比劃著，隨意指了面前一個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東西。阿姨用巴掌大的小碗盛起來。
咦，我心裡想，怎麼是小碗，怎麼不是大碗，原來的大碗呢。
咦，我嘴上說，怎麼是這樣的，我以為是粥，原來是一道菜。
是的，是菜，阿姨說，要來一份白米飯，搭配著吃嗎。
不了，謝謝。我說。此時此刻我實在不想吃飯。
一個人坐在角落吃，心裡鬱悶極了，這明明不是我想要點的東西。一點兒都不好吃。吃完了還口渴。
我想念我愛的那些菜。我看了眼窗口，我知道，它們還在那裡，肯定都還在。
可是為什麼今天我一站在窗口前，就點錯了呢。這是怎麼回事呢。
好像我根本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似的。
不過大四了，而已。我還沒畢業呀。還剩一個多月的時間呀。
怎麼回到這個生活了三四年的學校，卻找不到那種歸屬的感覺了呢。
好像一個來參觀別人家大學的遊客。可我並不想拿出手機拍照。合格的遊客是想要拍照的。
內心裡有一種莫大的恐慌感，讓我感到自己宛如一個七八旬的老人家。
渴望自己可以像年輕時那樣，很瀟洒地一腳踩板凳，一手猛拍桌子：「老闆娘，來碗牛肉麵，要香菜，不要蔥！」
而不是努力瞪大雙眼，去學習怎麼操作智能手機，如何在繁瑣的界面下完成外賣訂單和支付操作，還要一邊忍受孫子不耐煩的語氣，接受自己十分愚笨的事實。
不想學，不想看，不想聞，不想問。渴望世界是老樣子，熟悉的那個套路。那樣我會很安心。
想多了。我不是老人家，我是個未畢業的學生。事實上，我還是一個熱愛新事物的人。
我只是在家裡待的時間有點長了。
因為對曾經有所感懷和惦記，再一次回到校園，已認不清眼前人眼前事，總以為哪些才是該有的模樣。
還以為世界都覺得我老了，都在排斥我。
大概只是不願面對自己即將離去的事實。是一種焦慮感在作祟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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