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木子「塵封警察小說」 風吹黃土

木子「塵封警察小說」 風吹黃土

有些文字只能是日記性,因為從文學角度講,它缺少完整性,本篇即是。

-------作者題記

第一章

這天, 陽曆是這年最後的一天;而陰曆則是臘月初六。進了臘月門,豫南江淮市這片廣袤的大地就一天比一天寒冷起來,這裡屬亞熱帶北部大陸性季風氣候,具有亞熱帶過渡性特徵,四季分明,宜水稻、小麥、油菜等農作物生長。除此之外,在張梁家鄉江淮縣豹子山鄉,還有板栗、銀杏、茶葉、油茶、山野菜、獼猴桃等。

張梁讀初一時就知道江淮市(只不過那時是江淮地區)地理位置處在豫鄂皖三省的結合部,素有「鄂首豫尾」「豫皖一體」之稱。淮河由西向東,從其境內北部曲流而過,橫斷中原南北;大別山和桐柏山在境內西部交會,呈弧形蜿蜒於南部和西北部,聳為楚豫之屏障。自古以來,這裡既是南北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又是南北政治軍事勢力爭衡的用兵要地。歷史上,江淮地區的政區設置演變繁複。而今張梁家鄉僅是江淮市所轄八縣兩區其中之一,這對於一個已經大學畢業的人來說,是一個最簡單的常識。

這天從清晨五點開始就紛紛揚揚飄起雪花來。雪花剛落下的時候,颳了一夜的北風停止了,天女散花般地雪花也就垂直落到地上,片刻功夫,雪融成水沁入田間地頭泥土裡;只有那屋宇房舍、枯樹、柴垛、凌亂耕具上積下薄薄一層雪,遠遠看去,有些污垢的屋舍上面似乎是一副隨意塗鴉的畫卷。

張老蔫在早晨六點就從床上起來。屋內還是黑黢黢的,沒一絲亮光,但為了兒子多睡會兒,他只好摸黑瑟瑟地穿好衣裳。憑直覺,他覺得老天爺變了天,因為鑽出被窩那一瞬間,

一股寒氣直逼腰椎。這腰椎疼痛是最好的天氣預報,每逢陰雨和大雪天,它加速疼痛。

張老蔫不發聲響地打開半邊堂屋門,一股刺骨的寒氣迎面而至,他不由打個寒顫。不大的院落地面上已白茫茫一片,有些刺眼;天上還在不停地飄灑著綿綿不盡的雪花,也看不很遠,只是這光景,那雪花似乎變大了、變稠了。

儘管腰椎疼痛厲害,張老蔫心裡還是熱乎乎的。昨天兒子張梁接到江淮縣公安局通知,兒子經過筆試、面試和政審,已被正式分配到江淮縣公安局,要求這兩天到縣局報到正式上班,兒子那笑聲不僅感染了他,就連兒子最後兩行淚水順頰流淌時,他的心依然噴薄著快意。這會兒離起床還早著哩,就讓這小子繼續在夢裡樂吧。老蔫心裡想著,腳步不由向廚房走去。他要給兒子細細熬一鍋稀飯,用柴禾燒煮,再煎上幾張雞蛋餅,炒幾個兒子愛吃的可口菜……

廚房離堂屋也就幾步路。老蔫光顧著高興,腳步一踉蹌險些滑倒雪地上。他回頭看看地上,雪地除了幾個腳印外,還有一道清晰的劃痕。他乾脆走到院內西南角雞窩旁蹲下,他伸出手從雞窩內扯出一隻肥肥胖胖的公雞,不知是白雪刺傷了雞眼還是公雞已知主人的用意,這隻公雞居然沒有啼叫。張老蔫用手緊緊握住公雞的脖子,急步從廚房把菜刀、小盆拿到院內地上,接著幾下把公雞脖處絨毛扯掉裸露一片紫紅紫紅肉來,隨後刀鋒從那片紫紅肉上划過一道,一股鮮血噴射而出落到小盆內。撲閃著翅膀的公雞在雪地掙扎著,傷口處依然滲著血跡。白色的雪、紅色的血、垂死的雞、忙碌的人在這個江淮市江淮縣豹子山鄉豹子山村一家農戶小院里構成一幅《寒晨圖》。如果讓江淮縣公安局現任刑警隊副隊長陸戰看見這一幕,他一定會淚流滿面的,不是他憐惜可憐的公雞,而是這一幕讓他回憶起自己當年母親在貧寒的年代到處奔波為他準備一頓飯的艱辛。當然,這會兒,我們未來的警官張梁同志還沉浸在夢鄉里,而陸戰副隊長這個形象現在對於他來說則是陌生的。親愛的讀者,您在後面的字行間會看到這驚人相似的一幕,只不過,張梁父親殺雞的一幕是愉快、是自豪、是從容、是張揚;而陸戰母親的一幕則是屈辱、是痛苦、是無奈、是淚水……但他(她)都是一樣的對子女的心:愛!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還是說我們這位同所有具有慈父心腸一樣的張老蔫吧。外面的雪似乎變得肆無忌憚了,皚皚的白色覆蓋了山巒,覆蓋了樹木,覆蓋了屋舍,覆蓋了河床,覆蓋了大地。大地變得晶瑩剔透,沒有污跡,沒有行人,也沒有牛哞羊咩狗吠雞鳴,在這個雪天的早晨,一切都懶散了,似乎一切都在享受這難得的時光。但是我們的張老蔫卻在廚房忙碌不停。雞肉已在瓦罐里咕嘟著,土灶膛里,木柴在燃燒,稀飯鍋上的熱氣裊裊升起縈繞在有些漆黑屋檁間,菜板上堆著切好的肉絲、青椒,旁邊菜籃里是洗凈的青菜。老蔫坐在對著灶膛的一個矮礅上不時地向灶膛添上一根小木柴。他這會嘴裡叼著一支廉價香煙,心裡卻感慨萬千。是啊,在這個祖祖輩輩生活的豹子山村,他老蔫何曾像這兩天揚眉吐氣。他打記歲起就跟著母親寄居他人屋檐下。母親似乎滿腔苦淚咽在心裡說不出。十五歲那年,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臨死前,母親告訴他隱藏心裡的秘密:他的父親叫張大田,剛解放那陣兒死了,因多種原因,死得不明不白。他在母親草草下葬三天後毅然回到父親住居過的老宅生活。在大集體幹活,因身上背著上輩人的「債」使他日復一日地拚命幹活,忍受任何人的奚落,完全沒有自我,一副天塌下來也漠然對待,村裡人忘記了他的本名而呼他為「老蔫」,日子久了,「老蔫」真成了張老蔫。分田到戶後,三十大幾的男子漢才好不容易找到生活的那一半——同樣也是一個歷經滄桑的女人。可剛剛過著填飽肚子、夜裡有知冷知熱的女人撫摸的日子不到十年,那連一天福也沒享受到的苦命的女人卻撒手歸去,撇下歲半的兒子和在襁褓里女兒。在那苦命女人的墳前,他真想一頭撞死以了百了。他有時問自己,為什麼苦難老纏著自己?難道上輩人真是干多了虧心事讓他來償還?……嗷嗷待哺的兒女令他離不開這個苦難的人間,他抹著眼淚擔當起了父親和母親的角色。好在不久,一個曾經南下老幹部沒有忘記豹子山這片故土,他向江淮地區有關部門提供一個可靠原始證據,在當時任江淮地區公安處副處長馮同山的支持下專門成立了調查組,父親張大田的死才證實是為革命犧牲。這遲到的消息絲毫沒有激起他的「野心」,因為他必須養活這一兒一女直至長大成人……如今,在他的這個小家裡,女兒英子今年高分考進縣城高中讀書,聽說最近學習成績很好;而早已懂事的兒子在畢業這一年又被錄取到縣公安局上班。他張老蔫的心在這活著的六十年里除了幼年不諳世事外,從來沒有這樣高興與自豪。這會兒,他甚至覺得連外面的雪都懂他的心,要不,這雪早不下晚不下,為何偏偏在這時下呢?雪兒啊,雪兒,人家都說「瑞需兆豐年」,在這豐年裡,我張老蔫這些年的苦難應該沒有白白受啊……

父親開門儘管沒有一絲聲響,但半睡半醒的張梁還是悄悄掙開了雙眼。屋內很暗,床下傳來一陣陣細微噬咬聲。他知道這是那一大一小的老鼠從牆角洞里鑽出來覓食。雖說老鼠令人討厭,但它們也是生命哪,只要每天夜晚睡覺時不鑽進暖烘烘被窩裡,他張梁和父親一般是不理會它們的;其實,他們也有難處,三間堂屋是上世紀九十年代蓋的,一米多高的牆基是自己脫坯砌就的,上面才是農村那時流行的「一八」牆,屋頂是紅瓦。這種建築在農村已不多見了。就說他們豹子山村,也就是近兩千人口,十幾個自然村,這些年,豹子村外出打工掙錢的人紛紛回來建屋,樣式多為二層和三層別墅型,儘管屋內堆的是糧食和不值錢的落滿灰塵的舊傢具,還有稍顯過時隨意擺放的電風扇、冰箱(裡面其實什麼都沒有)、電視機,再就是留守老人和念書的孩子。農村人雖說在外掙錢,其實心裡認可的是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這偏遠而貧窮的故鄉。不論在外面掙了多少錢,終究是堰塘里漂浮的浮萍,無根的滋味誰也受不了,因此在家鄉造屋是他們出外打工賺到鈔票後第一選擇。在外累了,可以遙望家鄉,那絲絲思緒會沖淡勞累;在外受了屈辱和痛苦,那遙遠而久違的老屋會擋住它,不會讓它再襲擾心靈而留下創傷……

我們這位今天就成為一名警察的張梁同志的家當然不能同豹子山村外出打工掙錢的人相比。他明白,這些年,父親的腰更加佝僂了;那臉上的皺紋已像山窩裡乾枯皸裂的河床;頭髮一撮撮就似門前那些槐樹春天開的花,白花花的;尤其是年輕透支體力而留下的腰椎病折磨得幹不了重莊稼活更使他拚命地去做,但力不從心的痛苦遠遠超過勞動的快樂。這些為了誰呢?當然是他和妹妹英子讀書……這會兒,張梁躺在被窩裡,耳邊已聽不到老鼠的覓食的恬雜訊……

張梁輕輕下床走到門前,他不想驚動父親。透過門的縫隙,院內白茫茫的景象使他心情亢奮起來。哦,老天下雪了……他急忙又鑽進被窩裡,但思緒一下子飄起來……他第一次知道警察這個詞是他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一天,他破爛似的家來了幾個看上去像幹部的人,其中有一個穿著戴著帽徽和領花的人,他們遞給父親一張紙後就走了。父親木然的告訴他,他爺爺死也應該瞑目了。說完,父親的雙眼落下幾滴淚水,唬得他吃完半碗剩飯就去上學了。後來豹子山村溫飽解決沒幾年的村民玩起來了賭博,他看見那些戴著帽徽和領花的人把賭博的村民抓走,幾天後回來的村民說,警察把每人罰了五十塊錢。這時,他才知道那穿著制服的人叫警察……想到這,躺在被窩裡的他偷偷地笑了……後來讀五年級時,他才從父親斷斷續續的言語中知道爺爺在解放初期死了,死的時候身份就是今天穿制服的警察。警察這兩個字一下子在他心靈里烙下不能磨滅的痕迹……在縣城高中臨近高考報志願時,他專門回一趟豹子山村。他也明白,父親根本不懂這些,但出於對父親的回報,他還是徵求大字一個不識的父親。父親說,咱豹子山鄉十里河村許家那老大在省城上的大學哩。一句話,他的眼淚險些落下。是的,十里河村許民楷大他十多歲,省農學院畢業,在江淮市委大院任團地委書記,後任江淮縣縣長。父親顯然讓他象許民楷那樣。他對父親說,一定考上省城大學,父親咧開嘴笑了,但他心裡卻沉甸甸的……錄取通知書到了,他考上了自己報的省公安專科學校且是刑警專業……父親不管這些,只要考上省城就行了……匆匆幾年大學光景也在他專心學習中流逝,離開大學時,他沒有像其他同學各奔東西,而是留在了省城。茫然一下子襲上心頭:當一名警察談何容易?這些年,大學生就業是高峰期,任何單位都是逢進必考,考!不怕!怕的是沒有機會,再說…唉!還是先掙些錢給妹妹英子交生活費吧……他通過豹子山村在省城打工的鄉鄰,在一家建築工地住了下來,兩個月下來竟掙了兩千塊錢。那天是雨天,工地沒活,他便扯上那位鄉鄰到一家小菜館請客。吃完飯,他在報刊零售攤前買了一份省城都市報仔細瀏覽,省公安廳招警公告進入他的眼帘。他驚喜萬分……經過筆試、面試、政審等諸多環節,他的夢想成真……令他想不到的是居然分配到家鄉工作,他實習時挑選的是省域最偏僻的一個派出所……

門外傳來父親的開門聲。張梁在警察學校養成的習慣使他幾分鐘穿好衣服下床走到堂屋。

張老蔫笑眯眯地問道:「睡好沒有?外面落雪了。」

「真的落雪啦?嗨!我今天得到縣局報到。」張梁有意掩飾自己知道下雪的事。

張老蔫甚是高興,他用眼望望門外面仍然飄著的雪說:「不是說兩天報到嗎?急啥哩。」

張梁一邊擠牙膏一邊說:「這下雪天,其實是公安民警最忙碌的時候,咱不能在家閑著哩。」說完對著父親笑笑。

張老蔫也笑道:「別說你小子還沒走馬上任,就是報到了,公安局還缺你個毛頭小子。」

「話不能這麼講,雖說公安局都是一人頂倆,那咱起碼頂一吧,說不定最困難時就需要這一個人哩。」張梁故意和父親爭鬧,這樣父親心裡肯定高興的。

張老蔫笑著往廚房走去,張梁也拿著擠好牙膏的牙刷跟在後面進入廚房。趁他洗漱的空間,父親把做好的飯菜在廚房內小圓桌上擺好。看著父親虔誠的模樣,張梁的眼淚一下子冒出來,好在正在用毛巾擦臉,淚水滲進毛巾里。這一切,父親沒看見。

吃飯中間,張老蔫只說了一句話:「別給你爺爺丟臉。」那一瞬間,張梁看見了父親臉上的剛毅和痛苦。

張豹嘴裡和著飯「嗯」了一下。

他明白,現在對父親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的雪停了。皚皚的大地上出現了喧鬧聲……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土包子李 的精彩文章:

TAG:土包子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