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過去，看不到的未來

最新 05-09

看不到的未來

走不出的過去

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如何走出陰雨連綿的冬天？這是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留下的問題。一個頹廢的中年男人，租住著一間單調的獨立屋，開的是老掉牙的二手車，在積雪沉重的冬天，做著乏味的工作，唯一的消遣是看青年打冰球，偶爾去酒吧喝悶酒，不調情。就是這樣一個單調乏味的故事，感動了觀眾，成為去年口碑最好的電影之一。我常常在想，這部電影的魅力在哪裡？無聊瑣碎的劇情何以能夠吸引觀眾，感動觀眾，讓苛刻的豆瓣給出8.6的高分。

「其實我們無處可去，

身上背負著傷痛，

沒有救贖，沒有解脫，

可這才是人生呀」

——《海邊的曼徹斯特》

不以故事情節取勝的影片，必定在影片的情緒渲染方面下了大功夫。整部電影情緒飽滿，一直籠罩著陰鬱的基調，哥哥錢德勒·喬的去世，讓錢德勒·李重回傷心之地——離去多年的家鄉曼徹斯特。李本以為處理完哥哥的後事就可以離開，不期哥哥的遺囑中，指名要他做侄子帕特里克的監護人，有著太多傷心回憶的李，不願留在曼徹斯特，而侄子帕特里克則不願拋棄他熟悉的生活與朋友，叔侄倆陷入了僵持，李一次又一次的讓步，同時，也是一次又一次的鼓起勇氣，試圖重新面對傷心的往事。這過程之中，他見到了已懷有身孕的再嫁的妻子，夢到了火災中死去的兩個女兒。無奈，過去就像鬼魅一樣，死死糾纏著李，他無法從傷心欲絕的過去中走出，他無法擺脫深深的自責和愧疚，無法重新建立起生活的信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著，單調而乏味。

是的，影片的結尾並不光明，但很迷人。主人公曆經生活的種種磨難，也沒能迎來屬於他的春天，他還是像影片開頭的那樣，做一個管道修理工，過著庸常瑣碎，毫無希望的生活。《海邊的曼徹斯特》真實地再現了普通人的普通故事，這裡沒有傳奇，沒有「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的樂觀浪漫，甚至沒有對日常瑣碎生活的嘲諷。影片只是客觀地再現生活，不對這樣的生活狀態讚美，也不在主人公難以忍受的時候，罵一聲「Fuck the life 」。影片中，沒有淋漓的情緒表達，你讚美或咒罵，生活都不會變得更好。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李一樣，生活下去。我們無法輕易判斷，李的這種生活態度是懦弱還是勇敢，你說他懦弱，他畢竟有勇氣承受支離破碎的過去和現在；你說他勇敢，他無法走出多年前的傷心往事，去尋找更好的未來。就是這樣充滿負面情緒的影片，讓我們看到了普通人生活的不易與艱辛，看到了庸常生活中的難以忍受和無可奈何。

或者，有人會說，李的性格有缺陷，太孤僻，不願吐露自己的心事，不願結交新的伴侶，開始新的生活。事實上，沒有哪一個人的人格是完美的，或者，這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謂完美的性格。李的孤僻不是天生的，如果不是遭遇了一場人生的大變故，李依然是那個不乏幽默，和朋友談笑風生的人。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子壓垮了他，他從此沒能站起來，多年以後，他面對那些早該過去的事情時，他依然沒能如人所願，重拾信心，他只能握緊拳頭，低垂著頭，眼眶發紅，說：「I can"t beat it."這也許是他第一次向人吐露內心的苦痛，當一個男人大多數時間都在默默承受苦楚，選擇說出「我不能打敗它」時，他內心該是經歷了怎樣的掙扎才能說出如此氣餒的話。是的，我們可以說，他的懦弱毀了他。事實上，又有多少人能像歌里唱的那樣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殊不知，這脫口而出的「只不過」談何容易。如果，人生真的能夠從頭再來，也不會有那麼多因失意而墮落甚至自殺的人了。人生不可逆，本來就是無可更變的事實，一段往事，放下了也就放下了，放不下也就放不下。不必盯著少數幾個人的東山再起的豐功偉績，嗤笑西楚霸王的烏江自刎。堅強的人自讓他堅強，懦弱的人，也不必笑他的懦弱。

生活，本就不仁慈，像寒風吹徹的曼徹斯特，這座坐落於美國東北部馬薩諸塞州的小鎮，大多數時候是寒風凜冽的嚴冬，加利福尼亞的陽光照耀不到這裡，那些輕易擺脫過去的勵志故事也和李的人生毫不相干。雖說，一個人的春光無法照進另一個人的寒冬，好在，曼徹斯特的海邊不乏微芒和日照，這多少給陰鬱的生活以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