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的正確打開方式

（此文作於2017年5月，四周歲生日前夕）

四月底的一天，開車回家的路上。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倆小人兒說，定了定，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未未、末末，爸爸有一個非常要好的同事去世了，爸爸明天要去見他最後一面。明天你們的巧虎生日會，媽媽一個人陪你們去，好嗎？"

按照一般慣例，倆小人兒肯定開始矯情。可是今天卻有些不一樣，說完後沒有任何聲音。我開著車，看不到她們的表情。

我們都很喜歡的青蛙弗洛格系列繪本中曾經提到過一隻黑色鳥兒的死亡。弗洛格和他的朋友們對死亡也一無所知，但一幫朋友用非常莊嚴的形式埋葬了素不相識的鳥兒，隨後看到藍天、看到白雲，又逐漸開心起來。

孩兒媽接著說，"去世就是死了，就像那隻黑色的鳥兒一樣。爸爸要去參加死去同事的葬禮，明天只有媽媽陪你們去巧虎生日會，好嗎？"

"好的"，小人兒回答得乾脆而且平靜，竟然沒有其它多餘的話。

那一刻，車裡很安靜，我眼睛有點熱。一直不知該怎麼跟孩子溝通的生與死的話題，就在四歲生日前夕開題了，她們竟然表現得這麼好，我開口之前準備的勸說理由都沒用上。

我的擔心不是沒有來由。快四歲的孩子，自我意識爆棚，雙胞胎家庭簡直是壓下葫蘆起了瓢。指鹿為馬，顛倒是非，強詞奪理，唯我獨尊。

我又是個愛講理的爸爸，經常想把是非重新調整回來，結果從來都是失敗的。我也是個愛操心的爸爸，生怕制止她們太過自我時又會導致她們太過怯懦，每天都戰戰兢兢地走在平衡木上。

可是這兩個充滿混沌能量的小宇宙似乎有自己的運行軌跡。就像突然面對生與死的話題，她們的表現讓我大吃一驚。

當我給她們講道理的時候，她們呈現給我的是我行我素的執拗；當她們自己經歷真實的生命狀態的時候，呈現給我的是清晰有序的軌跡。

言傳不如身教，身教不如讓她們去經歷。生命的偉大在於遇到另一個生命時，自然會表現出敬意，無須多言。

就在一天天混亂的日子裡，我逐漸感受到她們的變化。

我總是擔心未未的倔強，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種大氣。每天回到家，未未會帶著妹妹把幼兒園老師的一天模仿得惟妙惟肖，那溫柔的語氣、自然的手勢，還有質問的神態，表演層次豐富，節奏把控到位，簡直讓人拍案叫絕。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老師致敬。

我總是擔心末末的畏縮，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種包容。在我被未未的自我堅持氣到胸悶時，她會小跑過來，"爸爸爸爸，別生氣，未未她已經不鬧了，不要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她善於以退為進，以自己的方式處理我們三個人的關係。

最後我發現，我所擔心的都是我自己的擔心，跟她們沒多大關係。每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都有自己最初的位置，和她將來要去的地方。我決定不了她最初的位置，更決定不了她將要去的地方。

我能做的只是幫她們打開真實的世界，不迴避，不掩蓋，不粉飾。關於生與死、是與非、自己和他人、可能與可行等等。

四歲的小人兒，已經會與我們討論"太陽是個好東西還是壞東西"等似乎有關黑白曲直的問題，我們不下定論，只在搖擺的兩邊列舉事實。

或許早早讓孩子經歷真實的世界，她們的小宇宙爆發出的智慧和能量，能夠超出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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