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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兆言:痛,有時候就是一種美感

4月21日,第16屆華語文學傳媒盛典頒獎典禮在順德北滘文化中心舉行。

著名作家葉兆言憑藉長篇小說《刻骨銘心》、散文集《鄉關何處》、《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物》等作品折桂2017「年度傑出作家」。嚴歌苓、藍藍、周曉楓、敬文東、郝景芳分別榮膺「年度小說家」、「年度詩人」、「年度散文家」、「年度文學評論家」及「年度最具潛力新人」。

葉兆言獲「年度傑出作家」

葉兆言自上世紀80年代,就與余華、蘇童等一起登上文壇,他以獨特的小說敘述方式開創了文壇新局面,被評論界冠以「先鋒派」的稱號。其後三十年,葉兆言筆耕不輟,創作小說、隨筆等作品數百萬字。

評審委員會在授獎詞里表示,葉兆言的寫作,大文彌朴,至言不飾,用意精深,下筆平易。他的散文,言淺可以托深,微小可以喻大,誠懇莊重而趣味橫生;他的小說,敘事力求現代,細節力求實證,恍兮惚兮而真假莫辨。出版於2017年的長篇小說《刻骨銘心》和散文集《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物》、《鄉關何處》等作品,有讀書人的守舊,也有寫作者的創新。尤其是《刻骨銘心》,以每個人在亂世仍傾全力而赴之的愛與痛惜,來燭照今日潰決的人心,更顯個體在巨變時代里的渺小和無力。

著名評論家謝有順圍繞獲獎作品《刻骨銘心》與葉兆言展開對談。

作者: 葉兆言

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出版年:2018-4

謝有順:葉兆言老師這本新書幾乎沒有宣傳,只知道埋頭苦寫,這次獲得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先請葉老師談談這部長篇小說創作的初衷。

葉兆言:確實有很多人問過我,第一章有點突兀,說了兩個好像和後面不太相關的故事。作為一個小說家,作為一個寫作者我一直要思考的一個問題,是怎麼樣讓一個小說開始。我的想法是,很多人都說我善於寫歷史小說,寫歷史中的南京,我想我的小說,我真正要寫好它或者引人入勝的話一定要避開別人常見的符號,當然我肯定寫的是歷史,肯定寫的是南京,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一開始就在小說中尋找歷史的影子,南京的影子,所以我的開頭是一個比較冗長,是一個序。這個序很簡單,我先說兩個痛,我這個小說的名字叫《刻骨銘心》,我要使大家儘快進入心痛的感覺里去,所以我一開始說的是兩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無性痛。什麼叫無性的痛?說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孩愛上一個男孩以後,她願意為他做一切事情,而且因為愛,她認為一切都是美好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她可以接受這個男孩的一切缺點,但是她所面對最大的問題是這個男孩對她沒有性。這個男孩不斷出軌,而這個美麗女孩對自己男友的出軌都能容忍,唯一不能容忍的是,這個男孩對她無性,男孩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孩經常在她之外尋找性,這是人的一個痛苦,當然這兩個角色也可以顛倒過來。這個故事很強烈,這麼一個強烈的故事我一定要用一種非常平靜,漫不經心的感覺寫,所以大家開始讀的時候覺得很輕鬆,沒覺得是這樣一個走向。

第二是無語之痛。這個故事有點影子,但是還是有很多虛構的成分在裡面,一個作家到了哈薩克以後,發現一個新疆的哈薩克人到了哈薩克以後,大家的語言是通的,但是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新疆的哈薩克人使用的文字和哈薩克人不一樣。這樣一個哈薩克的作家到了那裡以後,他就完全找不著北了。這裡面其實是隱喻了一個人如果無語的話是非常可怕的。

謝有順:我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我們在教寫作的時候,都會講寫作不能主題先行,這好像是一個大忌,但是我一直有一個觀點,好作家和好作品就是主題先行,只是你把這個主題完成得如何,不能說能不能主題先行,而是你能不能把主題形象化、小說化,並且使它的完成度非常好。其實托爾斯泰的寫作不是主題先行嗎?肯定是。你說卡夫卡的小說不是主題先行嗎?博爾赫斯的小說不是主題先行嗎?但是小說家的想法和構想不能用直接議論,直接用哲學觀點的方式表達,要通過形象和故事來詮釋他的主題,所以我倒不是怕小說家有想法,我怕的是小說家沒想法,沒想法的小說只是有一個趣味,我覺得是不夠的。因為小說光有趣味,讀完之後就不會帶來思考,或者說不會讓你有一種代入感,好像我也回到了那個時代,好像我也在那個情景裡面經受這種精神、靈魂的痛苦的折磨,那麼這個小說不太能真正打動我。兆言老師小說的這兩個點真正咀嚼一下,會覺得和我們現代人生存的狀況是很接近的。比如他剛才講的無性,如果推而廣之可以理解為無慾望。你會發現有一些人對生活很冷漠,是沒有慾望的。另外一方面可能是慾望極其膨脹,喧囂、自私,另外一方面他可能又對某種事物或者某種現象、某種需求無慾望,這個也是很多現代人的困境。比如有人打遊戲可以幾天幾夜,但是工作一點精神都沒有,這使得我們每個人都成了分裂的人,都成了不完整的人。

他講到「無語」,你也可以理解成沒有話說或者說表達不出來的痛,其實也是很具體的。我們經常碰到一些人,最近怎麼了?心情不好。為什麼?說不出來。你要知道說不出來也是一種痛。有一次韓少功老師說,他說他讀到一個新的概念,叫做「文明的野蠻人」,他說我們越來越變成文明的野蠻人,看起來是文明,從某個角度我們是野蠻人,我們會很粗線條表達自己的感覺,我很痛苦,我很難受,我心情不好,但是你為什麼痛苦,為什麼難受,為什麼心情不好,你說不出來,你缺乏把你的痛苦表達出來的能力。

如果我們再說得深刻一點,就像剛剛兆言老師說的一樣,沒有文字,沒有語言,那就意味著整個人就沒有根了。我們經常說的孤魂野鬼就是指這種人,就是在文化上無法落實,無法紮根的人。

葉兆言:有順講得非常好。我覺得寫作很簡單,其實作家有兩種,有一種作家像牧師、老師,他想開導學生,想教育大家,給大家灌輸一些東西,我覺得我不是這種作家。我是另外一種類型的作家,那種尋找讀者的作家。其實我的第一章就是想尋找謝有順這樣的閱讀理解的人,因為我覺得所有的寫作都是對你心目中的讀者說話。我一直說我和我的讀者的關係不是台上台下的關係,而是兩個人坐在桌子面前聊天的感覺,很可能我說的是對的,也有可能是錯的。這種關係是什麼?所以我在整個寫作過程中,我通常會覺得如果過於有高潮的這樣一些細節,通常我會把筆停下來,因為我覺得一個故事發生到最高潮的時候它有什麼結局,我的讀者會幫我想,用不著我寫足。我的小說確實有很多空白之處,一旦我引起讀者閱讀的興趣,這就是雙修,有可能讀者的思維跟著我一起走,甚至會超越我,比我對這件事情的理解更深。

謝有順:葉兆言除了寫小說之外,寫了大量的隨筆,他也是對南京最熟悉、最了解關於南京的專家,他寫過不止一本關於南京的書,剛剛寫完一本20多萬字的《南京傳》。很多的作家都過度強調虛構和想像的時候,我很看重兆言老師身上這種笨功夫,這種實打實的案頭工作。

葉兆言:歷史我覺得還是跟個人興趣有關係,當然也和從小受家庭教育有一點關係,我小時候一直接受的觀點是文史不分家,司馬遷的《史記》我就沒覺得它是一部歷史著作,我覺得它是一部文學著作,我的很多文學基本功可能就是從它那兒得到的。我小時候就有這樣一個感覺,這個感覺可能是從大人那兒得到的,一個想把文章寫好的人沒有很好的歷史功夫是一定不行的。

我從小有非常強烈的歷史興趣,這種歷史興趣大到我自己都覺得很可笑。我會想1911年的南京是什麼樣子,1912年的南京是什麼樣子,一開始跟文學沒有關係,就是小男孩在一起經常會吹牛,你可以說足球,可以談股票,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很喜歡賣弄歷史,為了賣弄就會準備。我讀研究生的時候導師跟我說,有兩年是要泡在圖書館裡,只要寫讀書報告就要這樣,所以我基本上把跟南京有關的民國的報紙刊物都翻過。

我在寫《一九三七的愛情》的時候,做了一個臉譜,就是1號發生什麼事,2號發生什麼事。比如那一天南京街頭有一個長跑,民兵帶著武器跑,你看報紙就會很清晰地發現那時候的老百姓一大早起來,現在我們是廣場日,那時候是抗日,南京的老百姓早上起來會拿著木棍訓練,這種日常場景在我的腦子裡面確實積累了很多。

謝有順:在複雜的大歷史和小個體的關係當中,這就是小說家要用力的,如果光有幾條歷史規律的概括,那是歷史學家的事情,如果光是日常生活的還原,那是攝影家的事情,但是小說家既要寫出大與小之間的關係,就是說要把大事化小,這才是好小說。從這一點上來講,我也覺得兆言老師的這部小說提供了一個有典範意義的文本。

本文刊載於20180508《北京青年報》B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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