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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兆言:先鋒是一件孤獨的事

深度訪談 葉兆言

兆言不盡 刻骨銘心

關於葉兆言,我們總能聯想到許多標籤,「葉聖陶之孫」「先鋒派」「新歷史小說」「南京」等等。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死水》開始,葉兆言從事文學創作已有數十年。在同一輩的作家中,他可謂十分高產。上世紀八十年代,葉兆言與余華、蘇童一同登上文壇,他們以獨特的小說敘述方式開創了文壇新局面,被評論界冠以「先鋒派」的稱號。上世紀九十年代,葉兆言創作的《夜泊秦淮》成為其新歷史小說「最耀眼之作」。25年後,他又推出了與《夜泊秦淮》一脈相承的新長篇小說《刻骨銘心》。

《夜泊秦淮》

2012年8月

「刻骨銘心」四個字,恰好也是葉兆言對文字的態度。他坦承自己生平沒什麼愛好,亦無趣,寫作可視作自己最大的愛好。甚至在外地做新書分享活動時,葉兆言仍抱著一個電腦,「萬一我靈感來了還能寫寫呢!」

最近,葉兆言攜新作《刻骨銘心》來到了深圳,《深港書評》記者趁此機會也專訪了他。今天,我們先請葉兆言談談先鋒寫作與文學閱讀。關於他的新作更多的信息,敬請期待周五的放送。

《刻骨銘心》

葉兆言 著

99讀書人·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8-4

在葉兆言新作《刻骨銘心》的開篇,描寫了一個哈薩克族的中國作家因移居外地,語言不通,從此「失語」的痛苦。這種「說不了」「寫不出」的恐懼,也一度是葉兆言的擔憂。從某種程度來說,寫作也是葉兆言的「刻骨銘心」。

在他看來,自己就是一個標準的職業作家,他願意把整個身心都交付於這份職業,就像職業運動員一樣,拚命地打球,直到打不動的時候,就悲哀地退離球場。曾幾度,他看著偉大球星的告別賽潸然淚下,也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悲壯感。

有人曾問葉兆言:有沒有想像過自己有一天不寫作了會做些什麼?他細思極恐,因為寫作已然成為他生命和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人對茶鹼的依賴,甚至大於此。

「我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寫不出東西的樣子,所以我特別能想像海明威為什麼會自殺,一個人把槍對著自己腦袋,那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令葉兆言滿足而慶幸的是,這些年他仍一直在寫,一直在突破。「我也知道,肯定會有那麼一天的(寫作能力的枯竭),或許那一天,也是我的生命近乎結束之時了。」

全文字數:3280字

閱讀時間:11分鐘

葉兆言

先鋒是探索和銳氣

而不是成功的榜樣

深港書評·深度訪談

■羅婉

在文學史中,《唐詩三百首》是人們無法繞開的選本。談及此,葉兆言面露忿然神色:「我不能接受的是,裡面居然沒有一首李賀的詩。」在葉兆言眼中,「詩鬼」李賀的才華足以進入三百首,但卻被遺忘和埋沒,這或許也是很多寫作者的現實。「無論風吹雨打,騎著一隻小毛驢,只要有靈感就馬上記下來,扔進簍筐里。」這是葉兆言特別喜歡的李賀形象,也是他的人生追求。

對他來說,如果寫作本身不能帶給一個作家愉悅的話,很多東西就沒有意義了。「對於一個寫作者來說,最大的滿足就是寫出來,其它都是假的。我特別喜歡寫、想寫,這個超過一切。至於文學史上的評判這件事,那就交給命運吧。」

李賀騎驢覓詩

某種意義上

「先鋒」是很孤獨的事情

Q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您與余華、蘇童等並稱為先鋒派作家。站在現在的寫作氛圍中回望,您認為早期的這些先鋒作家意義在哪裡?您又是如何定義「先鋒」這兩個字的?

葉兆言

現在的年輕人關於「先鋒文學」的概念,是老師在課堂里給的。其實「先鋒派」很簡單,說的就是一幫一開始不被認同的人。所以說在某種意義上,「先鋒」是一件很孤獨的事情。先鋒意味著不被承認,因為他們在潮流的最前頭。在某種意義上亦是一種不妥協。

然而,當先鋒一旦被承認了,問題就出現了。之所以稱之為先鋒,是因為他像偵察兵一樣,孤軍深入,進入茫茫的沙漠,茫茫的森林,他找不著南找不到北,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卻一直在探索。所以我曾說,先鋒成功之日,也是先鋒消亡之時。

我認為「先鋒派」唯一的意義不在於樹立了成功的榜樣,而是告訴那些寫作的人探索的意義,寫出和別人不一樣的作品的意義。它是這樣一個與眾不同和特立獨行的符號。

蘇童

余華

Q

您會懷念先鋒文學誕生的時代嗎?

葉兆言

作為一個作家,余華也好,蘇童也好,我想我們內心深處都會保留對那個時代的懷念,即是說希望自己的銳氣不要喪失。先鋒其實是一種銳氣,而不是一種成功。如今在某些意義上,尤其在課本中,先鋒會表現得像是一種時髦行為。文學成為時髦,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

Q

依照您對先鋒的看法,似乎保守和先鋒在某些程度上並沒有嚴格的對立,甚至是可以互相轉換的。

葉兆言

有時候我們總愛設置很多對立性。但其實我們要知道,保守和先鋒有時候在某些人那裡可能就是同一個東西。你會發現,當大家都保守的時候,不保守就是先鋒,當大家都在所謂創新,而你突然復古的話,你就特別先鋒,因為先鋒最大的特質就是不一樣。

傳統就是一個特別世故的「老人」,他永遠會把有利於自己的東西變為傳統的一部分。以美術史為例,「現實主義」最早是一個很醜陋的詞兒,因為古典主義畫的都是很「高大上」的東西,那麼一說到世俗,人們就會想到「現實主義」。然而當現實主義這些畫家開始成名,畫價上漲,現實主義就變成了流行文化,課堂上也會說:從古典主義進入到了現實主義時期。文學史也是這樣,它會把優秀的東西逐漸變成傳統的一部分,但有些正是在歷史上扮演過「反派」的角色。

Q

如果深知要努力突破原有界限,盡量和別人不一致,是否容易造成刻意的痕迹?

葉兆言

作為一名寫作者,把作品寫好才是王道,在這個要求之下,才能儘可能和別人不一樣。有時總有人問我,你在寫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什麼,我有時也會瞎應和,說考慮到了,其實寫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笑)。很多作家在寫作時,也不知道讀者喜歡什麼。但是我有這個突破意識,雖然知道冒險的話大家可能會看不下去,但也覺得值得。就像金宇澄的《繁花》有這樣的成功,也是一個冒險。任何一個有點追求的寫作者,他總是想寫好,總是希望讀者願意讀,總是希望能夠得到讀者的認同。所以你最多能問自己的,就是這本書你有沒有努力。

文學作品在不被閱讀前

一點意義都沒有

Q

在您今年新出的演講集《無用的美好》一書中,您提到德國漢學家顧彬對當代文學的批判。其中您也給了個比喻,說「當代文學現在就是沒有人扶的街頭老人」。對於當代文學的現狀,您是怎麼看的?

葉兆言

我覺得每個作家都是一個個體,今天有一批埋頭寫作的人,我也算其中的一員吧。固然,我們也不能像顧彬一樣,完全否定這些寫作者。寫不好是我們的能力問題,我們確實是努力過了。

對於我們這些當代作家來說,我們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寫得好不好的問題,最基本的一個問題是沒有人閱讀。

我有種感覺,我們今天在談論文學的時候,其實就像談皇帝的新衣一樣,很多寫文章的人都覺得自己是那個說真話的孩子,都覺得自己很牛,說出了真話。我覺得最大的悲哀是,這個說真話的孩子也在胡說八道。

為什麼?因為我們面前連皇帝都沒有,我們只是在說著《皇帝的新衣》這個故事。就像我參加新書分享會,明知道在座的許多人都是沒看過這本書的人,難免也會覺得尷尬。我最理想的狀態是大家看過書後在一起聊,但很多時候這種理想很難實現。

《無用的美好》

葉兆言 著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2018-3

Q

這也正是文學現在所處的一個尷尬的位置吧?

葉兆言

是的。文學的現狀就是它在沒有被鑒別以前,已經成了垃圾。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托爾斯泰、雨果和海明威等,其實也和垃圾差不多。文學作品在不被閱讀以前,一點意義都沒有。

所以我有時候感覺寫作挺悲壯的,明知道沒什麼人在看,卻還要寫下去。只是因為我喜歡。我相信還有一些人覺得葉兆言的書我想看,只要還有這樣的人,我就覺得我是在為他們寫作。

Q

從上世紀80年代寫作到現在,您已經寫了幾十年,您覺得自己寫作的軌跡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葉兆言

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慢慢越寫越老了。這些年明顯的一個變化是非虛構文字的比重增加了,閱讀也是這樣,非虛構遠遠超過了虛構的東西。那可能也是說明自己虛構能力在衰竭,諸如此類。其實這個話題對於我來說,更多的還是一種慶幸。因為我覺得自己畢竟熬過了這麼多年,也很不容易。又回到那個很矯情的話題上來,就是能寫挺好的,我能寫出來真的挺快樂。

Q

您接下來還有什麼作品?

葉兆言

在宣傳《刻骨銘心》這本新書的時候,事實上我的另一本新書《南京傳》也已經基本完成。與前者不同,《南京傳》是非虛構作品,最近已經在騰訊連載了一些章節,閱讀效果也還可以。

對我來說,一本書就像一個賽季。在寫完《刻骨銘心》後,我想以南京為平台,寫一寫中國歷史,這是我寫《南京傳》的一個基本目的。

人物側記

拉著自己的頭髮,跳到地球之外

○ 羅婉

作為著名作家、教育家葉聖陶之孫,每每遇到媒體,祖父與葉家總是葉兆言避不過的話題,不可置否,人們對「文幾代」總是有種執著的關注,而對葉兆言來說,這已然成了一個困擾,「唉,這個最好不要再說了。」

其實,與祖父葉聖陶、父親葉至誠的文學之路截然不同,葉兆言的寫作生涯更為執著與專註,可以說,他似乎就是一位天生的寫作者。「不寫作,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不寫作,甚至都沒辦法思考。」

葉兆言自小在祖父身邊耳濡目染,家學淵源深厚,閱讀了不少經典名著,後又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系碩士班,文字功底堅實。雖然從小熱愛文學,但一開始葉兆言也並沒有想過要當一名作家,只是「寫著寫著,就喜歡上了」。因為歷史的原因,葉兆言的文學創作之路其實並不順暢,而家裡人也不贊成他搞文學,連當年報考南京大學中文系,也是他自己偷偷報考的。

上世紀80年代,葉兆言登上文壇,他以獨特的小說敘述方式開創了一個新局面。其後三十年,葉兆言勤奮筆耕不輟,創作了小說、隨筆等作品數百萬字。在《棗樹的故事》《1937年的愛情》《一號命令》等一批頗具影響力的中長篇之後,葉兆言攜著他的長篇小說新作《刻骨銘心》來到了深圳。而聊起這本新書的創作過程,他仍用一貫的「艱難」來形容。

與《1937年的愛情》這部以一個男人為主角的小說遙相呼應,《刻骨銘心》可謂是一部群像小說,書寫了一群男人的故事。故事著眼於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亂世,軍閥混戰,日軍侵華,南京則處於這一切的風口浪尖之上,各路人物在這裡都經歷了刻骨銘心的人生。雖落於家國時代,葉兆言其意卻不在寫歷史,而是寫「人」,人的生活、情感、命運,痛與愛,失意或歡欣。在家國背景之下,其實是個體命運的顛沛流離、零落成泥。

「寫長篇就跟坐牢一樣,刑期比較長,寫短篇是「臨時拘押」,而寫小散文就像拘留所關了一夜。」對於產量頗高的葉兆言來說,寫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讓他精疲力盡。然而,這種漫長而煎熬的狀態,卻令葉兆言沉迷。

「因為重複生活,心情會變得比較平靜。一天天重複,一天天地變得機械,這樣的生活我很習慣。反倒是當一個長篇寫完後,有點六神無主。」葉兆言常笑稱自己是一個無趣的人,如果要讓他回憶這一生中最好的狀態,或許就是「太太上班去了,孩子上學去了,我一個人在家安靜地寫作。」

寫作數十年,葉兆言一直秉持著當初「先鋒派」的銳氣:「作家就是不一樣,寫作就是要和別人不一樣,要和自己不一樣,這是最簡單的原則。」即使是面對自己駕輕就熟的歷史素材,他也總想著要突破原有的界線。在葉兆言看來,寫作,就是拉著自己的頭髮,想跳到地球之外去。「要擺脫自己,其實很難,但這份心要在。」他說道。

■《深港書評》

編輯:鄧曉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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