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寶貴的一生告訴我
作者/袁超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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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春天邁著輕盈的腳步走來了，楊樹柳樹泛綠，黃亮耀眼的迎春花蓬勃怒放,小縣城無處不涌動著生命的漿汁，年年歲歲,生生不息。
「清明節」將至，涼風夾著雨絲向大地飄灑，暮色漸漸籠罩了小縣城，萬家燈火繁星似地亮起。
一個平平常常的工作日，平凡的我和他如無數個平凡的昨天一樣，下班踏著愉悅的腳步回到了我們溫暖的小家，我和他愉快地交談著，憧憬著明天「清明節」三天小長假陪父母的武漢之旅。
今年武大的櫻花花期雖然已經接近尾聲，但應該不會都凋謝了，順便帶父母去嘗嘗漢正街附近的美食……。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是的，一切毫無辦法，我至今仍然不相信、甚至不願面對的現實把我趕上了一條殘酷的人生路，就如同一場夢，突然間被2018年「清明節」的驚雷炸醒。
生活的變化如同春夏秋冬變幻無常的天氣，一朝一夕，差別甚遠！我的愛人、我的親人，年僅46歲，已經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雨水、淚水，在悲慟的親人、朋友、醫院男女老少、檢察院同事們的臉上奔流，生前的最後一天晚上7點多，他還在醫院值班，曾經對年輕的女同事說平時太忙了，第二天趁「清明節」小長假要陪父母旅遊，儘儘孝心。
這一句短話、這一行字，敲擊著鍵盤好吃力，因為內心的悲慟在奔流，淚水總是模糊我的雙眼無法再進行下去。
不管那個凌晨我經歷了怎樣的撕心裂肺，甚至一度有輕生的念頭，這個縣城依然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難以活下去的時光終究還是會過去。是我的父母、不遠千里趕回來的孩子、冒雨趕來的親戚朋友與單位同事們一句句語重心長的話語又把我拉回到現實中。
很快又過去一個月朝朝暮暮、失眠的長夜，我總是自己勸自己，堅強！你一定要堅強！難道不是嗎？「古稀」之年的父母、懂事的兄弟與兄弟媳婦、婆家的哥、嫂子、侄子一直陪伴著我，親愛的單位同事、同學、朋友翻來覆去地對我講人生道理。
我不僅是妻子，是父母疼愛的女兒，是孩子的媽媽、孩子的精神支柱，還是方城縣檢察院的一名工作人員，我不能渾渾噩噩地只會呆在家裡哭泣，因為眼淚改變不了任何現實，我必需擔負起家裡的所有責任。
是的，我沒有資格沉淪，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我必須「發光」，照亮全家人以後的人生路，哪怕是微弱的、微不足道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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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沒有把他送走，一眼未眨、日夜陪他的三個晝夜裡，我反覆思考他近期的心理狀態、工作、生活狀況，思考他寶貴的一生。
我想讓他的一生在幾千字的篇幅里栩栩如生，他的一個微笑、一個手勢、一句隨便的談話在我的腦海里像電影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他19歲從河南醫學院畢業後被分配在縣醫院工作，不到30歲因順利考取國家醫師資格證而被醫院委以工作重任，一生僅有的27年一直奮戰在門診一線。
隨著近幾年來國家城鎮居民醫保和新農合政策的不斷優惠，特別是去年以來國家實行免費為二胎孕婦體檢的政策，他的工作量是帶領全科同志平均每天接待200多個病號，每天給醫院創收不下幾千元，甚至幾萬元；
每隔兩天要值一個主班，下午抽時間要親自主刀給病人做囊腫穿刺手術，晚上不定時會有病房危重病號的緊急會診，還有科里年輕媽媽因孩子突然有病，不能值夜班時的臨時替班。
本職工作外，是每天接待身體抱恙的同事、親戚、朋友、同學的來訪，領著他們做各項檢查，找醫生，門診樓、病房樓前後院不停地跑，從未有過一句怨言。
這幾年在與他閑聊中他說過好幾次「皮鞋現在不跟腳了，非得穿運動鞋，跑著利索。」與他一起工作過的同事經常誇他有精神、有活力，那是因為沒有仔細看他。
平時吃飯時，我不止一次地認真盯著他看，兩鬢已是長滿了白髮，頭頂的頭髮愈加稀疏，天生不太大的單眼皮因為疲憊很吃力地掙著，身材好像比年輕時變矮了。
幾次到嘴邊想埋怨的話「人到中年了，還處處逞能，不讓熬夜，偏要熬！」我又都咽了回去，他是人，不是機器，工作已經讓他夠累了。
他多次告訴我自己內心最大的遺憾是不下10個病人因為腦出血或心肌梗塞來他們科做檢查，剛躺到床上就停止了呼吸，而他眼睜睜地看著生命的瞬間消亡竟然沒有一絲辦法。
做為一名醫生，憑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對工作的熱愛，對病號的高度負責，他把大愛無私地奉獻給了每個素昧平生的病人，在一點一滴、一言一行中做到了「有時去治病，經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個月里，更是夜以繼日地工作，順利安排並主持在方城召開了全南陽市醫院某項業務工作現場會，完成了縣委巡視組派駐醫院後臨時交給科室的各項工作任務。
無數個幾乎未眠的夜，他疲憊地從書房走出來，卻高興地告訴我說，三個月的科室排班表列印出來了，檢查單子整理好可以交給醫院了，望著他臉上一夜冒出來的鬍子茬，我是既心疼又無可奈何，醫院的工作是一環套一環，每天都像是在打仗，哪裡還敢再累積呀！
在抹淚整理他的遺物時，我發現抽屜里的一張檢查單，那是幾個月前 2017年立冬時，我們一起在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陪婆婆看病時他由於時常感覺胸悶順道做完CT檢查後，醫院出具的，上面清楚地寫著他先天性呼吸道狹窄，建議手術治療。
記得當時他對我說「醫院請不下來假，我還年輕，小毛病，吃點葯就好了，別擔心。」其實，他應該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清楚，很多時候都是默默地咬牙挺過，不是因為他不想休息，實在是因為太放不下肩上的擔子，太抹不掉病號們充滿期盼的眼神和病治癒後幸福滿足的笑容。
他有太多的夢想還沒有實現，近期為了醫生職稱再進一個台階，尚有未完成的學業和論文，沒有看到孩子走上對社會有益的工作崗位，甚至還沒有辦過護照，沒能看看世界上美麗的異國風光……。
好後悔我當時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沒有督促他住院做手術！可現在再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人死如燈滅，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最後把自己當作種子埋到了地里，同時也埋掉了他一生的勞累，留下了他的厚實、平凡和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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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也有太多的心裡委屈無處訴說。
我也想做個嬌滴滴小鳥依人的女人，想讓他每天為我做上一頓家常便飯，可現實生活並不允許，從年輕到現在，我一邊工作，一邊扛起了家裡的大半個天，孩子不到一歲的時候，他到南陽市醫院進修半年，我抱著孩子把他送到車站；
孩子有病發燒，孩子的外婆抱著他陪我度過了最難熬的二夜；家裡兩次買房裝修，沒讓他操過一點心，更別說下班幹家務活了。
因為他沒有時間，一個個工作日，他上班最早，走得最晚，無論是除夕夜還是大年初一，他都堅守在工作崗位上，把所有的青春歲月都獻給了醫院，獻給了病人。
回想結婚後20多年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雖然沒能跟著他享上什麼大富大貴，甚至一度內心埋怨他的父母由於一輩子都在醫院辛勤地工作，清高得連自己的親孫子都沒有領過一天，還為他考慮到工作太忙不願意要二胎和他慪了好幾次氣，
但他用二十多年如一日對我一心一意的愛與寬容，用自己的心底善良、孝則儘力、為人處事的厚實沉默，從來沒有說過別人一句壞話、沾過別人一點便宜的個人魅力令我對他高山仰止。
他的一生是平凡的，可是平凡的他留下的是讓人回味的境界，這種境界是一種真實堅定、可以近距離感知的力量，是一種積極向上、能夠從中汲取正能量的力量，是我永遠心嚮往之的，這一生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嫁給他。
或許是因為「不惑」之年前的自己太幸福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沒有經歷過人生的大波大折，沒有那麼多的慾望，沒有那麼重的壓力，也沒有那麼多的迷茫。
雖然認真看過幾本世界名著，聽過、見過、感嘆過身邊許多人的不幸命運，甚至因為聽到檢察院好同事馬國成的突然離世而忍不住在辦公室放聲大哭，卻從來沒有想過最大的不幸會跟自己的人生掛鉤。
一個月來，思索最多的是死亡，是自己未來的人生。生活的步伐往往不遵循經濟學「等量代換」的原理，人生，常常都不是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好人甚至沒有好報。一切毫無辦法，嚴峻的生活把我趕上了這條塵土飛揚的路。
對死亡的思考，也是對活著的思考，每個人的生命都有限度，是的，在未來的生活里，我應該會遇到許多的困難，但生不懼死，生而有趣，死而無憾！
雷鋒在日記里寫到：「如果你是一滴水，你是否滋潤了一寸土地？如果你是一線陽光，你是否照亮了一分黑暗？如果你是一顆最小的螺絲釘，你是否永遠堅守在你生活的崗位？」
他寶貴的一生告訴我，即使身處平凡的工作崗位，只要忠於職守、勤奮工作, 在春節鞭炮聲中仍然詮釋著堅守……也能創造不平凡的業績；
即使是一顆最小的螺絲釘，就對得起蒼天賦予它的鐵骨錚錚，無數人為他送行時流下的熱淚讓我感知，他這一生雖然短暫，卻沒有虛度光陰，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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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華彈盡了日出日落，我並不想對別人掩飾自己心酸的境況，賀拉斯說過：「人的幸福要等到最後，在他生前和葬禮前，無人有權說他幸福。」
幸福的意義看各自人咋定義了,我相信是時間創造了誕生和死亡，創造了幸福和痛苦，創造了平靜和動蕩，創造了記憶和感受，創造了故事和神奇。我的人生痛苦是別人難以想像的痛徹心扉，但不會逢人就講起，我的委屈需要自己慢慢消化。
「對生活應該永遠保持熱情！」這句路遙寫在《人生》序言裡面的話，是我要對自己講的話。相見若隔千山，轉身已是百年，他永遠是我的驕傲，願「大地的種子」綿延不絕，生生不息……。
「此心安處是吾鄉」，我要堂堂正正地在平凡的崗位上工作，在不斷克服各種困難的過程中鍛煉自己的毅力。
在這裡，我代表全家人真誠地感謝檢察院大家庭送來的溫暖，黨組成員的一一慰問，同事們充滿深情的勸慰，以及許許多多同學、朋友們的雪中送炭，定能帶給深陷困境的我生活下去的勇氣。
雪中送炭讓人感受到那麼多的人間溫暖，黎明的曙光還會遠嗎？他勤勉敬業的情懷永遠定格在他所熱愛的這片土地上，看，他沒有離開我，他是我的守護天使，日日伴我、護我，他微笑著向我走來，輕輕的告訴我，讓生命在孩子身上延續吧！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如果天上泉下有知，請你一定放心，今生今世已惘然，而我，終將是要去陪著你的，我會在有生之年照顧好婆婆和孩子，會在不遠的將來和你團聚。
夜闌人靜，月朗星稀，空曠的蒼穹遼闊無垠。人生就如一陣風，能穿越荊棘吹綠萬山遍野，吹來萬紫千紅，能迎來人生的春華秋實！祝願好人好夢，好夢好人生！
（流淚寫下此文，如果不適合在青眼有加發表，全當對老同學傾訴一下悲傷的心情。昨晚劉明鶴俺幾個人一起吃飯，聽了她一番勸慰的話，真的是好多了。等她放暑假有時間，我倆一起去旅遊。生命真的脆弱和短暫，且行且珍惜。2018.05.08）
*作者︱袁超傑：河南省.方城縣檢察院刑事檢察執行局幹警，微信公眾號「青眼有加id:qyyjtcq」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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