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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肉火燒的前世今生

它並不知道自己是一頭驢。

這並不奇怪,在人類給它命名為驢的時候,還有50%的可能性會被稱作馬或者豬。

但它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它有90%的可能性會被做成驢肉火燒里的驢肉。它見過它的同伴被帶走,也見過真正的夾著驢肉的火燒。它一直都在恐懼著那一天的到來,也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人類不可以像它的同類一樣只吃草就可以活著。

不過,現在這些對它已經不重要了。它已經顧不上想這麼多。它心愛的小母驢被帶走了,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回來。而自從小母驢被強行帶走的那一刻起,它就只剩下一個想法,逃走。

它永遠無法忘記小母驢被強行帶走時哀嚎著看向它的目光,裡面充滿了不舍和絕望,還有從眼角滴下的最後一顆淚珠,像一把晶瑩剔透的利劍頓時擊穿了它的心臟,痛到五臟六腑都要開裂。

它掙扎著瘋狂地要撲向小母驢,阻擋這一切的發生,但卻完全無濟於事。

托生為驢,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就是它最終的宿命。

小母驢是它的青梅竹馬,是它的一見鍾情,是它的紅玫瑰與白玫瑰,是它的太陽,也是它的月亮。是它在這世界上唯一能讓它想起就覺得快樂的朋友和愛人。它必須要找到她,無論如何。

驢天性倔強,人類會因為一個人的執著而形容他倔得像頭驢。它知道它的倔強來自於哪裡,為了什麼。

它開始變得更加溫順,吃草幹活吃飯,吃飯幹活吃草,這讓它的主人放鬆了警惕。終於,它期待的機會來了。

一天傍晚,電閃雷鳴,暴雨傾盆。主人駕著驢車回來,因為風大雨狂,只是匆匆地將它趕進了牲口圈,而忘記了栓上鎖鏈。

於是它趁機逃了出來。

它在暴雨中放蹄狂奔,直奔向北方。它並不知道小母驢被帶去了哪裡,但是幸好它記得帶走小母驢的人的樣子,也知道他住在哪裡。

那人住在城北的一個街角處,它曾經隨著主人到過那人的燒餅鋪子。當時它嚇得渾身篩糠一樣哆嗦,生怕主人將它賣進那間鋪子。它知道,賣進那家鋪子,就意味著它很快就會成為人類的美食,而當時的它還沒有做好接受自己命運的心理準備。

但是今夜,它對那間燒餅鋪子卻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恐懼,有的只是快點趕到那裡的決心。再去晚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它也不敢去想,只有拚命地不停奔跑。

天亮的時候,它終於抵達了那間鋪子的附近。但鋪子的前門沒有任何有關驢的消息。它必須要進入鋪子的後院。

它在鋪子的附近徘徊,只要有人靠近鋪子,它就衝過去,橫衝直撞尥蹶子。於是它很順利地被抓,然後被送進了後院。

後院確實拴著幾頭待宰的同類,但沒有發現小母驢的身影。等它意識到這個問題,拚命地想往後退,想逃出後院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結實的鎖鏈不僅鎖住了它的身體,也勒碎住了它的心。難道小母驢已經被宰殺了么,它還是來的太晚了。

它開始自責,懊悔,暴躁,最終無邊的絕望擊潰了它。它慢慢地喪失了求生的慾望,開始不吃不喝,整日哀嚎,雙眼潰散,很快就伏地不起。它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的驢。

幾天後,它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它的主人找到了它。

它聽到主人的嘆息聲,它甚至感覺到主人用手久久地撫摸著它的頭時,又嘆息了幾聲。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主人並沒有責怪它,反而對它如此地溫和。

讓他奇怪的是主人竟然將奄奄一息的它帶回了家,而讓它更為吃驚地是,在主人家的院子里,它竟然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小母驢!

後來它才知道,小母驢也是在那個雨夜裡逃了出來,但是因為當夜大雨滂沱,它和小母驢竟然在家門口的樹林里生生地錯過了彼此。

小母驢歷經奔波回到家之後,才發現它失蹤了。而主人對於它的離奇出逃和小母驢的失而復得感到蹊蹺不已。直到小母驢對著它的鎖鏈開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時,主人才彷彿明白了什麼,對著小母驢仰天長嘆,說了聲作孽啊,然後去燒餅鋪子找到了它。

在小母驢流著眼淚重新望向它的那一刻,它感覺到也有濕潤的東西從它的眼角滑落,一種甜甜的液體一直流一直流,流到了它的嘴巴里。它的心臟開始重新有力的跳動,它的眼神里重新有了光芒。

它又見到了她!

出乎它的意料,從此之後,主人再也沒有讓它和小母驢分開過。從此之後,它的眼睛裡有星辰也有大海,有黃昏也有日落,因為早就知道最終的結局,更讓它珍惜和小母驢在一起的時光。

很多年以後,它還是迎來了它的宿命。不過它這一次並不是很難過,因為,和它一起被抬上宰殺架的還有當年的小母驢,哦,不,這時候已經一頭老母驢了。

畢竟,抗爭過的命運,此生已經對它不薄。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只要能在一起,來世做驢肉火燒也可以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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