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娃還是升職，只能二選一嗎？

在寫字樓的女人中間，再也沒有比「懷孕」和「升職」更隱秘、更錯綜複雜、更悲辛交集的話題了，這兩個問題潛伏在風平浪靜的日常生活褶皺之中，我們似乎最終都將與它們不期而遇。當巨獸真的浮出水面，世界還能變好嗎？

施雨琪是名普通的外企職員，過著波瀾不驚的精緻生活，最大的成就是房價飛漲前置下一間小公寓，最大的煩惱無非是沒搶到旅行特價機票。

而當「懷孕」這件事提上日程，生活的大海里猶如浮起了一頭鯨鯊……職業女性的終極難題之一「生娃還是升職」擺到她的面前，身邊諸色人等 —— 公認的暖男丈夫、英明神武的閨蜜、奇葩未婚女上司、神秘的發小型男、八面玲瓏的新同事 —— 也漸漸顯露出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在跌宕曲折的為人父母之路上，自詡樂天隨性的她該如何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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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伊達是她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在人生的所有轉折點上都先人一步，切換得遊刃有餘的人。大一時候和話劇社的最帥的憂鬱小白臉談戀愛，是每天眼神渙散像是嗑了葯的那一路，大二的時候則換成了學生會主席，是衣冠楚楚，隨時隨地準備發表演說的另一路，畢業時拒絕了主席家安排到省城老家某機關工作的雞肋，利用與招聘經理的小小曖昧進入了頂級外企，頭銜是光鮮的「管理培訓生」，一年之後迎來了第一次升職。

就在大家還在嗟嘆每天辛苦加班，一抬頭髮現自己都快成了剩女們的時候，紀伊達就爽快而無謂地接受了七大姑八大姨安排的相親。當然，前提是這些阿姨們有頭有臉，可以稱得上人物——那個時候，相親遠沒有現在這樣普遍，而是被先鋒男女青年唾棄的老土行為。她每周出沒各種高級餐廳和時髦的約會場所，幾輪下來嫁給了比她大七歲的資深技術宅男。

那個男人長相普通，沉默寡言，在五百強做到中高層，看起來比起她的歷任男友都略遜一籌，眾人自然有些看不懂。紀伊達卻看中他頭腦靈活，性格坦蕩，戀愛史又簡單清白，更重要的是早幾年出來工作，已經賺得兩套房子，雖在遠郊，但面積夠大，又沒有貸款，存款數字也很喜人。婚後不久那男人自己出來開了小公司，趕上一波技術的潮頭，兩年下來規模擴大數倍，轉身被一家矽谷公司收購，銀行戶口急速膨脹，兩人在二環里買下一套頂層複式大公寓和樓下的近千米的商鋪，順義一個小聯排則租給了外派到中國的老外，過上了新時代的小地主生活。

大家一致羨慕挑選老公的目光毒辣，她則認為選老公其實也簡單，不過是有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的事情。享受不來頭等艙的拉風，也不願意在經濟艙委曲求全，那麼就努力坐上最合用的高端經濟艙吧。

兩人結婚之後三年連生了兩個兒子，甩給公婆和菲佣照顧。老公又開了一家小工作室專做時下流行的網路遊戲，雖屬玩票性質，卻也經營得生生有色，她則進了一家半死不活的歐洲的小外企做了 HR 經理，工作體面又不操心，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財務自由，卻不至於太有錢到忙得飛起，或者被什麼人惦記」，日子過得讓人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兒了。

紀伊達的每一步在旁人看來都曾有些出格和兇險，而觀眾們要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明白她每一步其實都先人一步，而且都准准地踩在了點子上。她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和精力。在施雨琪看來，像紀伊達這樣有見識，有經驗又有閑的人如果不出來給她指條明路，簡直就是沒天理了。

紀伊達聽完她的傾訴，沉吟片刻道：「生孩子這件事情，難道不是在決定結婚的時候就應該計劃好了的嗎？要不說你跟許一航怎麼會是攝影協會成就的幾對里碩果僅存的夫妻檔呢，你倆在計劃性這件事情上根本就是破鍋找到了歪灶台嘛。」

「先不說別的，你的問題需要從源頭說起。」她要了一份午餐天婦羅定食，然後定定地看著她，「你知道對於你我這樣的平凡的女人來說，名女人圈子裡這幾年發生的最具震撼效果的事件是什麼嗎？」

施雨琪茫然地搖了搖頭。

「是嘉玲嫁了人和嘉欣生孩子啊。前一個讓剩女們想自殺，後一個則讓丁克們想穿越，當然，是穿越回年輕的時候。」

「你看，連李嘉欣這種智商和情商都爆棚的女人都要心急忙慌地生孩子，貝嫂能隔年生一個都不帶斷的，這是為什麼呢？很簡單，生孩子這個事情是女人的第一等的大事。嫁人嫁錯了大不了離婚，時間久了傷口癒合，可以當成這個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那個人根本沒有存在過。

「孩子要是生下來，那是個會蹦會跳會長大的東西，可是再也塞不回去的。所以這個是半步都不能錯的。生孩子不是那種一進一出，坐等十個月就完事了的，那是往生活里投了顆原子彈啊，是一波接一波的大混戰，近到父母公婆，各路親戚和同事朋友，遠到小時工和快遞員，都要受影響的。對於你們時代女性來說，走對了，光芒萬丈，走錯了，萬丈深淵。」

「別『你們』呀，你才時代女性，你們全家時代女性。」 施雨琪沖她翻了一個大白眼。

「先別著急啊。現在的情況無非是要孩子的原因和時機讓你覺得非常不爽。你還是先來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真的不想要孩子嗎？或者說一輩子不要孩子，你能受得了嗎？」

施雨琪囁嚅著：「這個……恐怕還是做不到的吧。」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琢磨這個問題。小孩子都是小惡魔，但「一輩子」這麼長，誰能隨隨便便拍著胸口作保證呢。

「其實我也覺得，丁克這種事情吧，你恐怕是沒有勇氣去挑戰的。」紀伊達喝了一大口玄米茶，笑眯眯地看著施雨琪。她穿著一字領的連身裙，驕傲地露出鎖骨，妝容精緻，身量苗條，一點都看不出有一個上了小學的兒子，是「辣媽」一詞的活註解。

「此話怎講？」

「丁克嘛，無非是兩個出路，盯住了，或者沒盯住，不幸成了『白丁』。如果盯住了，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不喜歡小孩子的索取無度，希望保持純粹的二人世界，不想把小孩帶到這個註定要毀滅的怪物世界……別人看你通常只有一個難言之隱——生不出來，讓你一輩子活在唾沫星子里。非主流都是很辛苦的。除非你足夠強大，一點都不會往心裡去。否則，試想一下，人到中年，一群人在應酬的時候聊起兒子的擊劍課，女兒的芭蕾表演，上哪家國際學校，準備去哪個國家讀大學。人人興高采烈。你就特怕被人問起，問起了只能說你丁克，有修養的人忙不迭表示理解，唯恐被人認為不夠 open，但你仔細體會的話不難發現他們的語氣會有點怪怪的。沒修養的人倒好，立刻會想到你老公肯定在外麵包了或者準備包二奶，要不就有一個加強排的小三在蠢蠢欲動呢。

「如果沒盯住，成了『白丁』，抓住了機會翻盤還好，如果沒抓住，你知道最悲慘的是什麼嗎？就是想生還真是生不出來了。」

施雨琪搖了搖頭，覺得一股寒意慢慢升起，嘆了口氣道，「按照你想誘導的，難道說我真應該遂了許一航？」

「你要是不打算以後換老公，遂了他，以後你們家就長治久安了，他會從內心裡感激你的。如果運氣夠好的話，會感激你一輩子。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是，我還沒有準備好。」

「就你這樣的性子，等你準備好了，早就到了生不出來的年紀了。或者，許一航已經找到小三幫他生好了。別看許一航混得不咋地，他一向可是很有女人緣的。人海茫茫，轉身碰上個為了『真愛』隨時準備幫他生孩子的女人，那也是有可能的。」 紀伊達瞟了她一眼，「不過，在公司裡面生孩子，要考慮的問題還是比較多的。除了家庭經濟條件，以後誰帶這些家庭內部的因素之外，基本上，這是需要同時考慮個人職場上升空間，公司未來十年發展戰略，行業大勢，公司生育氛圍，上司和團隊的態度，平級競爭對手和直接下屬有可能的反應等等在內的超級計算題。」作為 HR 經理，又是資深的「女職員生孩子問題」研究者，她把多年的研究心得一一道來，施雨琪聽了，只覺得千頭萬緒，一地雞毛，一起涌到她的小腦袋中，頭皮都發麻了。

午飯過後，街道灑滿了北京特有的青白色的日光。施雨琪慢慢地踱著，鞋跟噠噠地敲擊著石板地面，步履沉重。與紀伊達聊下來，不但沒有讓她覺得輕鬆，反而讓她更加不安。生孩子是牽一髮動全身的系統工程，生活猛然張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她的心裡一陣發慌，但她必須衝進去。

幾個時髦的女孩子拎著名店的購物袋嬉笑著與她擦肩而過，那個世界彷彿正在離她遠去。

紀伊達的嘴彷彿還在耳邊一張一合，大紅色的雙唇上下翻飛：「你在 A&E 五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已經混到可以光明正大生孩子的程度了。一般來說三年就不太會有輿論壓力，五年更是安全了。不過你也需要弄清楚兩個問題，一是貴公司的懷孕氛圍如何，不要看員工手冊和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中怎麼說，要看實際的情況。這直接決定了你以後在公司還有沒有得混。二是搞清楚現在在職業生涯中處於什麼階段。一般來說利用瓶頸期懷個孕相當於休養生息，在有升職機會的時候則不可輕舉妄動。回來之後會不會被下屬小姑娘頂上成為閑置人等，能不能忍受平級的二愣子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幾年後能夠再上正軌，這些問題有精力的話最好也考慮一下。最後，祝你有一個通情達理的上司。這個時候好上司比好老公更關鍵。」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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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懷孕」這件事提上日程，生活的大海里猶如浮起了一頭鯨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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