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莊子》的大小之辯到《女誡》對今人的提點

一

愛之修鍊

莊子說：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不要說「適千里」，只是「適百里，宿舂糧「，對一個心志不夠堅定的人來說，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特別是這件事情，它看不到任何收益的情形下，連」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也是難以達成的。

一個人品性磨練，就猶如」適千里「，需要」三月聚糧「，卻不見有止處。

只與書為伴，難免誤讀社會人情。自以為品性靜煉如止水，還是經不住世事浮華的誘惑。因它專門針對你的所愛而來，你又哪裡止得住？

你說，我愛，我愛這世間的歡喜，也憫這世間的苦痛。

紀伯倫便說：你在白天的太陽面前是自由的，黑夜的星辰面前是自由的，可你卻是你所愛的人的奴隸。也是愛你的人的奴隸。因為你愛他。也因為他愛你。

只要有所愛，便為所愛羈絆。那不愛，可乎？莊子另有說，另說太玄了。

愛之所憑，得以經歷人生豐富而複雜的情感，以明白世間榮辱變化。

方才寫成自己的經驗認知，塑成自己現實世界的精神成果。

無所愛，便無所成。

偏偏的愛，」三餐而反「，得容易，消失也容易。

二

恩生愛長

1

在男性壟斷權力的社會，知識女性、傑出的女性寥寥無幾。女性的教育只在私下裡進行。圍繞主流文化服務。其中有一位女性，極有學問，她的學問好到可以入東觀藏書館續寫《漢書》。她為著女兒考慮，寫了一篇《女誡》傳世。讀《女誡》，既可以看到母親為女兒未來擔憂的理性深情，又可以看出女性在男性為主導的社會裡的不得已。不得已。

可是，它卻不能被理解，還被誤讀為奴隸女性的思想。

2

讀詩詞的時候，就常常聽見說，那些情感豐富又有學問的男性，都會寫情詩給自己喜歡的妓女，對自己的妻子，反而只有悼亡詩。難道相處多年，沒有一絲浪漫情愫。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納蘭性德，還有《浮生六記》。可是這個，終究是個人性情的少數。

讀班昭的資料的時候，便搜到了《列女傳》。《列女傳》無一不定了一個調：孝男方父母、無條件的服從、還有教管男性。

這樣的調子和家庭期待，讓女性柔順到麻木，男性又如何對這樣失去鮮活生機的妻子產生浪漫情愫？反倒先天地被注入了情感上的懼與怕。

懼與怕，所致的結果，便是拚命地在外部世界努力，來獲得家庭內部的認可呀。

可是社會忽略了他也是一個有性情的個人，他也是家庭構成的一部分。他也有放鬆的權力，他也需要來自威嚴、服從、敬重之外的情感滋養。而這個滋養，不是用退行到幼兒的行為來獲得的。而是需要用一種平等的交流來獲得心理的支持。

愛之核心，便在這裡卡住了。因為男女兩性在這裡，並沒有一同進化到彼此讀懂彼此，磨合出彼此接受的模式。我們的文化，好象在這裡隱藏了消息。不知這答案躲在了哪裡。

3

「陰陽殊性，男女異行。」男女先天便是有差異的。文化期待也不同。雖然精神實質並無不同，可呈現不同，便理解與表達方式也會不同。

「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陽與陰，強與弱，是一相對關係。以夫妻兩人來說，陽的一方，不一定是男性，也可指家庭里的剛強有權力者。陰的一方，不一定是女性，也可指家庭里的以柔弱而服從者。

倘若離了這個判斷參照點，簡單認為陽便是男性，陰便是女性，則陷入固著。雖然，這《女誡》是寫給女兒的，可是在如今的時代背景下，還固執這個背景，便有些不符合時代特性而沒有辦法說通了。因為班昭寫《女誡》是希望女兒通過自己的努力，促成家庭的和諧。

所以建立和諧融洽的兩性關係，是主旨。

「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黷。媟黷既生，語言過矣。語言既過，縱恣必作。縱恣既作，則侮夫之心生矣。此由於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能不訟。訟爭既施，則有忿怒之事矣。此由於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節，譴呵從之；忿怒不止，楚撻從之。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楚撻既行，何義之存？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義俱廢，夫婦離矣。」

夫婦之好，要終身不離。可是這房室周旋，相嬉相娛，時間一長，便生褻狎輕慢之情勢。輕慢一現，言語便會失去分寸。言語一失去分寸，則侮辱之心就生出來了。

這裡還是有一個高低在，強勢一方許你言語過分，是有著一個情意上的讓在。倘若都一樣，又如何見證我的情比他人的深呢。倒底完全的絕對的平等，那是理想，兩人的關係總是在高高低低的變化狀態中。

可是，「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能不訟。」這人心的所向。「訟爭既施，則忿怒之事矣。」口頭上的爭執，變成了行為上的實踐。

這原因是「不尚恭下者也。」因為氣在高處的強勢一方，不肯低頭讓一讓處在低處的一方。

「夫不節，譴呵從之；忿怒不止，楚撻從之。」這一不相讓，更激烈的衝突便出來了。「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楚撻既行，何義之存？譴呵既宣，何恩之有？」當衝突發生的時候，恩義又在哪裡呢？

「恩義俱廢，夫婦離矣。」既然沒有了恩義，夫婦也就只有離婚了。

4

這裡一個更尖銳的問題，浮出水面了。夫妻之間，需要輕鬆嬉戲。可是家庭生活，更需要穩重理性經營。固然小家庭，也是有著家庭規劃在的。

男性在外打拚的壓力，與對家庭生活事務的陌生霸道。女性在家庭中的付出，與在社會生活中的失去身份。這象一道隨著時間生長的屏障，必然地生長，必然地橫在兩人之間。

兩人由於青春愛戀結下的情誼，隨著時間的流逝，性生活在歲月中失去甜蜜的魅力，理性思考後的恩情卻還沒有生起在兩人心中，那該怎麼辦？

在家庭事務、個人前程的理解處理與選擇偏好上，成為兩人情感上的天然考題。如果一解不得正解，再解不得正解，大約心灰意懶，連帶懷疑生活的意義，都是可能的。

如果，此處相契，彼處也相契，兩人又何必大費周章，再起灶爐呢？

5

可這《女誡》，倘若失了相匹配的男性那一部分，女性只是傻傻地相信這便可以走入人生的完滿，風險還是太大了。故人生呀，你得先顧好自己的那一部分，不只是只有自己欲利的那一部分，它特別包含巧妙地應對與自己相關的關係的一切人事那一部分。

恩生愛長，人生的幸福才能不只是口中俗詞，而是你的真實生活感覺了。

曉情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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