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出國、不愛工作、不愛出門,日本年輕人究竟有多「頹」?
不愛出國、不愛工作甚至不愛出門,如今的日本社會「三不青年」當道,大有從邊緣群體躍居主流群體之勢,讓日本各行各業憂心忡忡。多年來,經過「御宅青年」「草食青年」「佛系青年」對主流文化一輪輪「侵襲」後,可以說,現在的日本青年群體,沒有最消極,只有更消極。
從「企業戰士」到「無慾望社會」
上世紀90年代日本房地產泡沫破滅以後,被世界各國稱為「企業戰士」的日本上班族漸漸陷入了窘境之中。即使他們「一生懸命」地努力工作,可是在經濟長期低迷的背景下,收入並未得到相應提升。很多人還因為房價暴跌,欠下了終生也難還清的銀行貸款。
而出生在這個時代的日本年輕人,看到父輩們拚命工作卻越活越累,人生與家庭也陷入泥潭之中,於是從內心對工作的價值產生了懷疑。一些人走向極端,不願上班,不願在現實中與人接觸,只希望每天窩在自己的房間里上網打遊戲或者擺弄各種玩偶,「御宅族」一詞應運而生。2011年,日本Yano市場研究機構的《2011御宅市場的徹底研究》報告顯示,日本「御宅族」在國民中的比例已經達到25.5%。
日本「宅女」
日本「宅男」
從2013年起,「草食青年」又開始席捲日本社會,成為日本媒體關注的焦點。這個由日本作家深澤真紀於2006年提出的概念,主要指消極隱世、沒有人生目標、對異性也沒興趣、更不喜歡通過工作來出人頭地的年輕人。日本社會用「活著就是為了活著」來形容這群年輕人。
2013年4月,《產經新聞》針對約2000名年輕人所做的一項調查顯示,「一生不想有所作為」的比例佔到了53.8%,而美國這一比例為17.4%,中國僅為9.2%,遠遠低於日本。這給日本社會敲響了警鐘。日本很多青年不僅不想出人頭地,甚至不想工作。2013年版的日本內閣府《兒童及青年白皮書》更是顯示,2012年日本全國「尼特族」(不升學、不就業、不進修或參加就業輔導、終日無所事事的族群)人群比例達到了2.3%,創下歷史最高記錄。這被日本學界歸結為「失去20年的併發症」。
而此後,「佛系青年」等消極群體更是不斷出現並逐漸成為主流,以致有日本學者哀嘆:「年輕人已經將整個日本社會變成了無慾望社會。」
「討厭壓力、討厭應酬、討厭升職」
今年27歲的野田治,從東京一所普通大學畢業後進入一家百貨商場做了臨時工,不僅收入不穩定,各種福利待遇更是不敢想。由於家庭不寬裕,野田治上大學時還欠下了近20萬元人民幣的助學貸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還得清。可是,野田治對於現狀似乎並不擔憂,每天最快樂的事就是下班後馬上回家玩網路遊戲。
《旅行青蛙》遊戲由日本團隊研發
野田治對《環球時報》記者說,「我能怎麼樣。這些現狀是我能改變的嗎?我父親曾經努力改變現狀,借了錢做生意,結果血本無歸,到現在也難以翻身。我還不如不動。那些助學貸款什麼的,到了我死的那天不就自然消失了嗎,我何必考慮那時候的事情。我們這種臨時工,只要每天一日三餐沒問題,找點消遣讓自己快樂就行。」
現在的日本,各個企業為了減少員工福利開支,開始大量招收野田這種非正式員工,以致非正式員工達到員工總數的四成以上。這些人中間,年輕人佔了很大一部分。他們的消極人生觀,主要源於社會階層固化,上升渠道因為身份差異被阻塞,不再對未來抱有希望。
東京,一名男子住在小木屋隔間內,這種隔間被稱為「膠囊公寓」,失業者經常選擇這樣便宜的住處。
除了非正式員工群體,日本的精英群體中,也同樣出現了很多「不求上進」的年輕人。今年33歲的加藤昌裕,大學畢業於排名日本前三的名校,就職於東京一家世界500強公司。為了培養他,公司最初將其安排在發展潛力巨大的市場部門。可是,沒過1年,加藤就主動申請到事務部門,而且只要求最低的職位。
很多日本年輕人不喜歡加班
加藤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我討厭壓力、討厭應酬、討厭升職。我努力考上名牌大學,就是想平平穩穩過日子。如果可以的話,我連公司那些什麼喝酒聚餐都不想去。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工作狂那一套早過時了。日本人加了那麼多班,日本經濟還不是在走下坡路。加班有什麼用,個個想出人頭地又有什麼用,日本保住世界第二經濟強國的位置了嗎?工作是為了生活,而不是生活為了工作。每天感覺快樂,才是我的目標。如果工作、婚姻影響我這種快樂,我就都不要。」
今年31歲的日本年輕人五木盛,工作的貿易會社與中國有很多業務往來。由於工作原因,他接觸了很多中國年輕人。對於日本年輕人與中國年輕人,五木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在日本職場,年輕人不會向公司提出建議和想法。執行就是我們唯一的使命。而且,只要是需要承擔任何責任,我們都會非常慎重考慮,往往是寧可不做也絕不做錯。這種氛圍中,誰都不願意做那種『讀不懂空氣的人』,往往只要能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和大家差不多就行,絕對不會冒頭。而中國年輕人就像是那種夢想世界裡的人物,充滿激情、敢於冒險、永不言敗。這種精神狀態,我只從父輩那裡聽說過。」
曾經,日本人欣賞高倉健在《追捕》中飾演的杜丘那樣,強悍不屈、俠肝義膽、忍辱負重
日本年輕人這種「頹廢」的狀態,早已引起了日本各界的擔憂。日本九州大學一位教授認為,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日本經過了約30年的努力嘗試一直想走出經濟低谷,重獲新生。可是,日本依然沒有扭轉經濟僵局。這漫長的經濟蕭條時間,已經毀滅了日本幾代人對未來的希望。雖然現在的日本還是世界第三大經濟體,但是國民普遍對日本保持這一地位缺乏信心。雖然日本社會還是豐衣足食,相對安定運行,但是日本年輕人已經喪失了進一步向前的慾望。日本年輕人群體讓人深刻感覺到,現在的日本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希望。
對外面的世界不感興趣
在這種消極的氛圍中,日本年輕人選擇出國留學的熱情也大大下降。日本經濟協力開發機構(OECD)的統計顯示,2004年日本海外留學生人數約為8.3萬人,達到峰值,這一數字在2014年下降到5.3萬人。獨立行政法人日本學生支援機構的一項調查指出,日本大學生中渴望長期留學的人數沒有明顯增長,高中生中呈現下降趨勢,「準備費事」「語言不過關」「經濟條件不允許」等是日本學生放棄留學的主要原因。
日本《鑽石周刊》曾刊文表達了對日本年輕人不願出國留學的擔憂,文章稱長遠看來將對日本外交和安保方面帶來最大影響,因為培養不出「值得他國信賴的友人」。
日本中學生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研究生會副主席夏目英男高中畢業後,原本打算去英國留學,中國巨大的市場和機會讓他看到了無限的可能性,日本媒體也在不斷報道「世界看向中國」,在內外因的共同作用下,夏目決定在中國上大學。夏目英男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稱,「在中國的日本留學生普遍具有中國背景,像是中日混血、父母在中國工作、或是家人和中國有淵源,純粹日本背景的留學生並不多見」。
夏目英男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日本年輕人確實對「外面的世界」不感興趣,不喜歡去國外留學。據他觀察,從個人角度看來主要有以下四方面原因:第一,日本經濟近年來有所恢復,國內就業市場告別「冰河期」,工作機會增多,可以滿足基本生活需求。第二,儘管日本社會福利有下滑趨勢,總體來說社會保障制度完善,對於沒有工作的人來說,也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生活保障。就算沒有正式工作,僅靠打零工也能維持生計(註:日本打工時薪平均每小時800至1000日元,約合46至58元人民幣)。第三,在日本社會,讀研普遍給人要走學術路線的印象,找工作的話本科畢業更有優勢。特別是日本公司講究年功序列制度,額外花費幾年時間留學的話,不僅會對就職造成影響,也會縮短工齡。第四,日本媒體傾向報道國外的負面信息,讓民眾認為日本才是最安全、最穩定的國家,加上日本人喜歡「隨大流」的性格特點,願意留學的人越來越少。
日本社會把留學生視為「異類」
在夏目英男看來,有些日本企業也不太喜歡留學生,因為他們「思想太活躍」,「不太聽話」,反而接受日本本土教育的學生「更符合國內業務」。按照日本企業傳統,不論什麼學校、什麼專業,所有應屆生進入職場,都要經過所在公司長達幾個月甚至一兩年的專業培訓,將其打造成「符合該企業特色」的人才。實在有必要的話,日本大企業往往設有「企業派遣留學制度」,公司支付全部費用,工作留學兩不誤。綜合考慮,「留學很不划算」,日本年輕人也就逐漸沒了興趣。
東京的一個公園,商學院的大學生舉行「就業激勵會」,女大學生在舞台上表演為同學們鼓勁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環球時報》記者接觸的日企高管中,不乏「美國通」「歐洲通」「中國通」,這批人早在上世紀70至80年代,遠赴世界各個國家留學,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嚮往,如饑似渴的吸收各種知識,帶回日本。
現如今,日本社會反而把留學生視為「異類」。夏目英男向《環球時報》記者介紹了留學生在日本的處境,他說,「留學生是沒有『隨大流』的小眾,和『本土』日本人的思維方式不同,沒有共同語言,容易產生誤會,同時,他們也對留學生的身份和經歷感到『好奇』」。據夏目觀察,隨著宅文化的盛行,日本年輕人非但不喜歡留學,也變得越來越內向,不願意和別人交流。
在清華讀書期間,夏目英男積极參加中日兩國青年之間的交流活動。有一次,夏目的日本朋友來中國旅行時,對「中國人出門不帶錢包」這件事感到非常震驚,沒想到移動支付在中國的發展已經如此成熟。通過和其他日本精英的交流,夏目發現很多有識之士對日本年輕人不願「走出去」的現狀表示擔憂,認為改變迫在眉睫,否則勢必阻礙日本未來的發展。
顯然日本文部省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開始轉變傳統思想,鼓勵日本學生出國留學,並提供豐厚的獎學金。受到日本政府態度轉變的影響,日本企業對留學生的包容性有所提升。夏目英男畢業後打算繼續留在中國從事教育相關的事業,他坦言說,十幾年前的日本的確比中國方便,但現在中國萌發了很多日本聞所未聞的前沿科技,日本年輕人應該走出國門,「開眼看世界」。
在《環球時報》記者的採訪中,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14級的日本學生樋口亞美算是例外,擁有中日兩國血統的她年僅23歲,卻分別在日本、美國、加拿大和中國長期生活,是個典型的「國際人」。她認為,日本年輕人是否喜歡出國留學存在「兩極分化」的現象,真正優秀的人才勢必想要出國留學,他們有能力競爭政府獎學金,比如她周圍的朋友幾乎都有留學背景;另一方面日本地方學生留學比例比較低,而這多是由於經濟條件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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樋口亞美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她獨自遠赴加拿大讀高中時首次找到了身份認同。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就是普通的日本女生,不會一句中文,也感覺不到身體里的中國血統。直到在全新環境中自我介紹時,喚醒了她對中國的渴望。在中國上大學的過程中,樋口又有了新收穫——包容性,她說,「正如不能用一句話概括中國一樣,這個世界具有複雜性和多樣性,這讓我學會了包容」。
樋口對《環球時報》記者說,日本是個經濟發達的島國,不具備挑戰的環境和精神,可在瞬息萬變的中國,她能找到「與時代共同進步」的感覺。她認為應該呼籲日本年輕人走出國門,去看看這個世界。樋口在校期間發起中日交流項目Project Abroad,現在她決定休學一年,創辦面向日本年輕讀者的媒體,Là China,旨在傳播炫酷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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