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到底是一種什麼鳥？
導言：5月4日，北京大學迎來建校120周年校慶。校長林建華在致辭時，把「鴻鵠（hú ）志」念成了「鴻浩（hào）志」，引發了許多人的質疑，一時間眾說紛紜。
那麼，鴻鵠到底是個什麼鳥？我們固然會讀這個詞，卻不一定了解「鴻鵠」這個物種。作為非專業的偽博物學者，先弄清楚「鴻鵠」是啥鳥才要緊！
我們最早知道「鴻鵠之志」是從中學的課本里，語出《史記·陳涉世家》：少時，陳勝與人一起種田，突然將農具丟到壟上，說了一句豪言壯語：苟富貴，無相忘。
小夥伴說，哎呀，你就是一種田的，哪來的富貴呀？陳勝嘆息一聲——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當然，陳勝起義發達後呢，還是把「苟富貴，無相忘」給忘了。）
燕雀＝燕子和麻雀？
就是說，燕雀哪裡知道鴻鵠的志向呢？將燕雀與鴻鵠相對，這種褒彼抑此的做法，對燕雀當然不公平，憑什麼鴻鵠的志向就一定比燕雀高？切入正題之前，我們先來看燕雀是什麼鳥？一定是燕子和麻雀的組合嗎？
燕雀：雀科燕雀屬
麻雀：雀科雀屬
燕子，學名家燕，是雀形目燕科74種鳥的統稱。
其實，真有一種鳥叫燕雀（雀科燕雀屬），又名虎皮燕雀、虎皮雀、花雞、花雀，嘴粗壯而尖，體長在15cm左右。因為易於馴養，自古就作為觀賞鳥和表演用鳥，相信很多同學都養過或見過燕雀。不過，司馬遷肯定不認識這種鳥。所謂燕雀，指的應是燕子和麻雀。
鴻鵠＝大雁和天鵝？
由此推斷，與燕雀相對的鴻鵠就是兩種鳥。對的，鴻鵠這個名詞，應該拆開來看：鴻是大雁，所謂「鴻雁來賓」是也。鵠呢，則是天鵝。大雁和天鵝是近親，均是鳥綱，雁形目鴨科。
繼續往下，為什麼「鵠」指的是天鵝呢？這其中涉及的演變就比較複雜了。「鵠」是一個多音字，它有三個讀音，分指三個不同的東西，請看《漢語大字典》的解釋。
本圖來源：李舒的公眾號——山河小歲月
就是說，「鵠」可能是天鵝，還可能是鶴。古人用鶴象徵幸福、吉祥、長壽和忠貞，與高遠的志向並無關聯。結合陳勝的原句來看，這裡的鵠應是天鵝。鴨科天鵝屬共五種，大天鵝、小天鵝、疣鼻天鵝、黑頸天鵝和黑天鵝，中國有前三種。
丹頂鶴：古人用鶴象徵幸福、吉祥、長壽、忠貞
燕和雀都是小型鳴禽，鴻和鵠則是大型游禽。鴻鵠之衝天一飛，令人總起志高難酬的悵惘。你看，南朝人丘遲就曾感嘆：「慕鴻鵠以高翔」。
鴻鵠＝白鳳凰？
但是，到了東漢，鴻鵠卻成了白鳳凰。這是太史令蔡衡說的，他在《永樂大典》中說：凡像鳳者有五色，多赤者鳳，多青者鸞，多黃者鵷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鴻鵠！由此可見，東漢時鴻鵠指的是白鳳凰。（這裡可以有燕雀的鄙視：大家都是鳥，裝什麼鳳凰？）
人類文明都有鳥神崇拜：伊朗神話中，稱「西木爾格」；印度神話中，稱「迦樓羅」；漢族神話中，則是鳳凰。如蔡衡所說，鳳凰共有五類，分別是赤者鳳、黃者鵷雛（yuān chú）、青者鸞、紫者鸑鷟（yuè zhuó）、白者鴻鵠。（幸好是白鳳凰，而不是黃鳳凰、紫鳳凰，要不你念一念？）
天鵝：鴨科天鵝屬，共五種：
大天鵝、小天鵝、疣鼻天鵝、黑頸天鵝和黑天鵝
莊子在《惠子相梁》中，寫到了鵷雛（yuān chú）：「夫鵷雛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lǐ）泉不飲。」赤鳳呢，顧名思義，應當是紅色的鳳凰，與西方神話中的火烈鳥相近。
青鸞呢，應是青鳥。李商隱有詩：「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而鸑鷟，可能是太生僻，幾乎沒有詩人寫它。
五鳳中最受文學作品青睞的，應當是鴻鵠了。在歷朝的文學作品中，都可見鴻鵠的身影。如唐人王昌齡《留別岑參兄弟》云：鴻鵠萬里游；宋人陸遊《庵中雜書》：輟耕壟上鴻鵠志；明人吳寬《春溪聚禽圖》：莫論鴻鵠志安知。近人郁達夫也有詩云：燕雀豈知鴻鵠志，鳳凰終惜羽毛傷。
鴻鵠＝黃鶴？
鴻鵠得志不假，殊不知，它的背後還有歪打正著的妙事。《說文解字》中說：鴻，鵲也。鴻鵠、黃鵠也，從鳥告聲。這個釋意，說得鴻鵠好像是黃喜鵲一樣。這當然是誤讀。古漢語的發音，與今天大為不同。
在古時發音中，鴻與黃的發音、鵠與鶴的發音，極易混淆。所以鴻鵠常被誤讀成黃鵠、黃鶴等。你沒看錯，鴻鵠最終被誤讀成了黃鶴。那麼，問題來了，古詩中的黃鶴樓，指的就是鴻鵠樓嗎？
對的。根據考證，古人為了紀念仙人乘鴻鵠而去，故在武昌蛇山的鴻鵠磯上，建造了鴻鵠樓。由於發音的混淆，鴻鵠磯被誤傳成黃鶴磯，於是鴻鵠樓就成了黃鶴樓。
大雁：大雁屬鳥綱，鴨科，是雁亞科各種類的通稱。
中國常見的有鴻雁、灰雁、豆雁、白額雁等。
妙的是，詩人們將錯就錯，將黃鶴與黃鶴樓寫成了經典的意象。崔顥題詩：「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在黃鶴樓上，李白沒少恣肆詩情：「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連苦吟詩人賈島都有問：「青山萬古長如舊，黃鶴何年去不歸？」試想，如果沒有這種誤讀，黃鶴樓想必早已淹沒於歷史中。
鴻鵠志＝天鵝志？
被叫了幾百年的白鳳凰，到了三國，鴻鵠終於回歸天鵝。《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云：「鴻鵠，羽毛光澤純白，似鶴而大，長頸，肉美如雁。」是的，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中的天鵝無疑了。於是，詩人們寫詩時，將鴻鵠和天鵝通用。如唐代李商隱的「交扇拂天鵝」、宋代汪元量的「別賜天鵝與野麕」，等等。
最終，偉大的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一言以蔽之，做了總結：「鴻鵠通稱天鵝，羽毛白澤，其翔極高而善步，一舉千里，展翅凌雲。」所以，如果將鴻鵠偷換成天鵝，說是立「天鵝志」，好像沒什麼不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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