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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經常吃豆芽菜被鄰居小孩取笑,退伍回來的舅舅說實情讓我羞愧

配圖來源網路,圖文無關

情感故事

豆芽菜,是最常見不過的菜了。用它做的菜肴,即不僅價格實惠,富有營養,且味道不錯。

然而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對這種菜,卻是深惡痛絕的。這該從何說起呢?

我能夠記事起,餐桌上總少不了一道菜:清炒豆芽。

那黃色的豆芽們,就像戰敗的士兵,橫七豎八地躺在一個粗糙的碟子里。菜像是只有滾水燙過一樣,極少油星。除了咸,我想不出這道菜的味道。

八十年代中期,雖然實行改革開放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居住在小城的我們,極少能夠直接感受到改革開放的春風和恩惠。衣、食、住、行可選擇的餘地極少極少。

就拿我家來說吧!論衣,是根本不敢奢望穿一件時興的「的確涼」的。我媽媽常年穿著灰不拉磯的土布衣服。而我的衣服常常用媽媽的舊衣服改成的;論住,我們家才剛剛建成一層半的房子。

房子是我那些做泥水匠表舅舅們建的,由於水平有限,建得非常粗糙。爸爸、媽媽、弟弟和我住在一間房。外婆、上初中的三舅和準備上初中的小舅擠在二樓的閣樓里;論行,我家只有爸爸一輛半新的大羅馬,是我家比較值錢的家當之一。

吃也是如此。比如喝粥,有點腌菜就不錯了。比較多見的情況是在粥里放點鹽,就能哧溜地喝一碗。如果能有生抽拌粥,就是一種奢侈,值得端著碗走屋串巷,展示給鄰居們看。

也許那時候的人們還沒有飽暖思淫慾的概念。衣、食、住、行中最基本的食,就成為人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成為人們生活中交流的一大話題。民以食為天嘛!

在我家,卻是不大講究吃的。一年四季,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我們家的餐桌上準會有豆芽菜。媽媽肯定是一位很沒有創意的主婦,要麼就是懶得開動腦筋,連菜式也不會變個花樣。

每到吃飯時間,我們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圍成一桌,雖然對著再寒酸不過的兩三道菜,但照樣吃得高高興興,津津有味,毫無怨言。

我和家人不同。我是一個對自己很苛刻,對別人也很苛刻的小姑娘。他們都說我是刁嘴巴,是地主婆轉世。

其實,無論多美好的東西,只要是接觸多了就會失去好感,這是再平常不過的道理了。何況是最平常不過的豆牙菜。所以,吃飯就成為我最感到困難的事情。

因為這難吃的豆牙菜,我經常鬧彆扭。每遇到這種情況,媽媽只能好聲好氣地說:「囡囡乖,豆芽最有營養了,吃了會快高長大的。」

但我的隱忍終於有一天爆發了。

有一天,幾個小夥伴在吹牛前一天晚上吃的飯菜。鄰居家還淌著鼻涕的小胖心滿意足地摸著一張大嘴,說他們家吃的是皮兒酥脆酥脆的燒鵝,惹得來眾小孩的紛紛咂嘴艷羨。

但是我識破了他的謊言,因為我過分靈敏的鼻子,能夠清楚分辨每家做菜的區別。於是我毫不留情地揭發他說:「你騙人!你家昨天晚上根本沒有吃燒鵝!」

大概是因為謊言被識破,小胖有些惱羞成怒,他很聰明地迴避了我剛才的問題,開始人身攻擊:「嘿,瘦鶴,不,應該叫你豆芽菜才是,你們家天天吃豆芽,你長得就像一根豆芽。你家人也像豆芽!」

嗬,我一下子就感到難以言說的羞辱和氣憤。沒錯,那時侯的我長得像一根燒火棍似的,黑且瘦。但作為一個愛美的小女孩,我已初步具備了因為樣貌而萌生的不可抗拒的自尊心和虛榮心,更何況小胖還以我最厭惡的豆芽菜來攻擊我呢!

所以,當他得意洋洋地甩著兩條亮晶晶的鼻涕向我示威的時候,我想也沒有想就跳躍了起來(我比他要矮很多),沒有絲毫猶豫地給予他的胖臉重重一擊。

小孩打架本來是常見的事情,我卻被不由分說的媽媽用力拽回來了。她的臉色鐵青鐵青的,溫柔盡失:「一個女孩子家,也好意思和人家打架!」可我對媽媽的批評早就習以為常了。

我只是盯著她一言不發。我注意到媽媽相當瘦,一米六的個子才七十斤重,手腳細長,皺巴巴的皮膚貼在骨架上,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有五十歲。我耳邊響起小胖關於「豆芽菜」的嘲笑,越發難過。

當我見到餐桌上仍然擺著黃癟癟的豆芽菜時,我不可抑制地鬧情緒了。那時候,不管媽媽如何連哄帶嚇地把飯伸到我的嘴邊,我就是不肯張口。

我的家人肯定認為我是一個極難搞定的小孩。因為連才四歲的弟弟都懂事地呼嚕呼嚕地扒著飯。自然,因為我鬧得吃飯的氣氛很不愉快。我的家人最後忍無可忍,一致把筷子放下來,看著我。

他們都長著精瘦精瘦的臉,不見血氣,只見菜色。他們的表情,有無可奈何,也有傷心。

一家之長的爸爸突然火了,他對媽媽說:「你吃飯,不理她。讓她撒潑去!」「大家吃飯!」他強裝微笑地對大家說。

我一聽爸爸的恐嚇,更生氣了。我從小就不是一個怕硬的小孩。為了表達我的不滿情緒,我惡狠狠地端起豆芽菜,打算往地下倒。大家馬上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呼」的一聲,好幾隻手伸過來要阻攔我的惡作劇。

我作案未遂,但是我的嘴巴卻是不饒人:「我討厭死著豆芽菜了,我快要變成豆芽了,我們為什麼每天都要吃豆芽菜!」

「呼」的一聲,一張大手帶著冷颼颼的風,一下子扇到了我乾巴巴的臉上,是爸爸!溫文爾雅的爸爸居然還會打人了!只見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似乎冒著火焰,要把我吞下去。脖子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甚是駭人。

我的臉上感到一陣火辣辣。但是我不是省油的燈,為了抗議遭到虐待,我拿出了看家本領:碌地(在地上滾),我一邊號啕大哭,一邊弓成一團,在滿是灰的水泥地板上滾來滾去。

心軟的外婆和媽媽慌忙跑來扶我。但我鐵定心要和爸爸抗爭到底,誰也無法阻攔。同時,爸爸也冷冷地下了命令,不準大家勸我。大家只好熟手無策地站著看我的無賴行為。

「造孽哦!」外婆抹著眼淚說。媽媽眼睛也在一閃一閃的。

我哭鬧累了,自然也收斂了。

我的抗議居然很有效。這之後,大家不但閉口不談我的「犯罪行為」,而且給弟弟和我加了小灶。我們不但有可供挑選的菜,而且有更多的機會可以吃到肉。

弟弟逐漸成好了,成了圓滾滾,人見人愛的小傢伙。而我也似乎長得不那麼像豆芽了。

生活似乎永遠是清貧的。為了改善生活,奶奶經常帶著舅舅和我去摘野菜,和摘找一種可以賣錢的野草。連弟弟也不閑著,屁顛屁顛地跟著媽媽剝木皮。

更忙的是爸爸。在此之前,當教書匠的爸爸試過養豬、養雞,賣化肥。但是他又多了兩個身份:修理工和苦力。我常常見到爸爸對著亂七八糟的電器,埋頭苦幹。維修電器這回事,爸爸明顯是外行。

有一次他修理一個鬧鐘,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好紅著臉向人借了一個沒有毛病的鬧鐘。他把好鬧鐘拆開,然後再依葫蘆畫瓢,居然成功地修理了那個壞鬧鐘。

我們住的那個地方是一個木材市場,一有生意,爸爸就央求別人讓他裝卸木材。他個頭不高,但幹勁十足,做得滿頭大汗也不肯歇息。

因為大家共同努力,我們的生活生活逐漸變好。

當雞鴨魚肉變成一種變成餐桌最普通不過的菜時,豆芽菜就顯得分外寒磣了。但我的家人,還是對豆芽抱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尤其是兩個舅舅,他們當兵回來,總是制定要燒一道豆芽菜。

難道他們當真非常喜歡豆芽?「這個豆芽菜可不只是豆芽菜啊!」面對這道再普通的菜時,三舅和小舅都會發出相似的感嘆。我就更莫名其妙了。

很久之後,三舅有一次興緻大發,給我來了一堂深刻的憶苦思甜課。他說:「囡囡啊!你外公去世得早,那時候我和你小舅都為未成年,你兩個大舅舅都在外當兵顧不上家。

家裡得由你爸媽來操持呢!那時候你爸媽當老師,工資少得可憐。有時候連五分錢的火柴都要賒賬呢!為什麼老是吃豆芽菜,便宜啊!其它菜是買不起的。」哦,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我目瞪口呆。

受三舅的影響,我也下定決心要吃一次豆牙菜。但當菜擺在桌上時,我大失所望。是豆芽炒肥腸,油水給得很足,每一根豆芽和每一塊肥腸都閃著富足的光芒。

「怎麼不像小時候那樣炒呢?」我嘆氣。

可是這一回,曾做過無數次清炒豆芽的媽媽也不理解了。她說:「那能像以前那樣炒,一點油多沒有,乾巴巴的。」

唉,我想,想必如今的豆牙菜已經無法炒出當年的味道和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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