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管理學研究的三大基石
中國管理學的意義在於「中國」二字之上。即她是以中國人獨有的智慧、思維反思人類的管理實踐而形成的管理學理論。
有鑒於此,中國管理學研究必須在通曉中國文化核心概念的基礎上展開。
中國文化中,對於管理學研究而言,最核心的概念至少有三個。
也就是老子所說:道沖,而用之有弗盈也。淵呵!似萬物之宗。銼其兌,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呵!似或存。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 事實上,開始或結束的只是我們自己。
之所以產生道是世界源頭的看法,大多源於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這句話的片面理解。其實前句描述的是「道生象」的過程。道生象不是一個描述一個來源的過程,而是描述一個顯像的過程,就像冰山從水底浮出。這個過程,在易經中也稱之為「天垂象」。
其實這個世界既是象的世界,更是無象的世界。借用佛家的話語:「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用現在物理學的話來說,就是這個世界不僅有物質,而且有暗物質。物質和暗物質共同構成這個世界。
理解道的根本在於理解「天人同構」這樣一種中國人探究世界本源的科研方式。所謂「天人同構」指的是以人同時為科研的工具和科研的主體,以人的綜合感受來探查事物本真的方式。對於這樣一種科研方式,中國諸子百家各有各的具體做法。對於儒家就是「格物致知」。
也就是全唐文中所說:
曰:「敢問『致知在格物』何謂也?」
曰:「物者萬物也,格者來也,至也。物至之時,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應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誠,意誠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國理,國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參天地者也。
所謂「格物致知」就是以人為發現天地規律的工具和主體,強調人自身的獨特的,無以倫比的科研屬性。也就是莊子所說:「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
工業革命之後,機器威力巨大,人們開始傾向於機器的「客觀性」,反倒忽略了經管專業訓練的人做出的判斷才是真正客觀的判斷,也就是中國人所說的「心明即天理「。
也正是這個原因,很多人人為中國傳統社會是人治,不科學。這不能算錯,也不能算對。因為他沒有明確是什麼「人」。嚴格意義上來說中國傳統社會是「聖人之治」。
因為無論是法治還是德治,任何一條法律,任何一種道德風尚,究其源頭,都是由人創造出來的。對於社會、國家這樣一個巨系統的管理,需要極其複雜的運算和權衡,在這個層面上,目前任何一種機器的運算都比不上受過專業訓練「明心見性」的人類大腦。只有「悲天憫人」大腦才有可能行善法、行德治。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人類社會都是「人治」,只是表現形式和具體內涵不同而已。人工智慧可以毀滅人類,但是單純的人工智慧永遠無法統治人類。也是這個道理。
後世對格物致知有很多曲解。根本原因無非兩條:其一,忽略了格物不僅僅是一個複雜的大腦思維過程,更是「仰觀天文,俯察地理」的實踐過程。忽略了後者,格物就變成了胡思亂想。其二,強調大腦的思維過程,卻忽略了大腦與大腦之間的本質區別。格物致知的前提是大腦、智慧與所格之物的匹配。如果用286的大腦去格386的物,格的頭破血流也沒有用。相對論也不是誰都能格出來的。
所以說,道是世界的本源,它隱含於萬事萬物之中。萬事萬物各有其道,探究事物背後的本質規律,最終要靠人類大腦對各種信息的整合處理。所以管理者不是不可以「拍腦袋」,前提是這個腦袋過硬,而且進行過充分的實踐。事實上,很多精妙的管理實踐就是被聰明而有準備的大腦拍出來的。
管理實踐者、管理學研究者只有理解了道的真正涵義,才會發自內心進行自身的修鍊,而不只是淹沒在浩如煙海的知識、信息泡沫中,精神疲憊而無所得。這也是莊子所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知識、信息是無窮盡的,超越知識、信息而發現客觀規律才是管理學者和管理實踐者應該做的。也就是前文佛家所說「見諸法空相,即見如來」的境界。
當代管理學研究,往往精於各種工具、模型的探討,卻獨獨忘記了對自己大腦這個世間最偉大工具的打磨,忘記了大腦與世界同構才會產生理論和實踐方案,機器只能截取世界的影像。這也是那些用複雜模型、工具得出一般常識的研究的由來:我們匍匐於工具所創造的「科學美感」之中,卻忘記了使用工具的目的。
2,兩儀·四象。兩儀、四象是兩個詞,他們倆合在一起共同構成中國傳統文化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生髮之序」。
所謂生髮之序指的是一個事物從無到有,由盛及衰的發生、發展過程、序列。
在中國傳統科研範式中,世間萬事萬物的發生髮展在於其自身蘊含的兩種對立、統一的力量:陰、陽。兩儀就是陰陽。
在陰陽的相互作用下,事物從無到有,由盛及衰的「象序」大致如下:太陰、少陽、太陽和少陰。
這個象序顯像在季節上就是冬天—春天—夏天—秋天。此後便是下一個冬、春、夏、秋。循環往複,無窮無盡。
可以說,世間萬物從高度抽象的角度來看,不會超出這樣一個循環往複的序列。這也是易經中所說:「法象莫大乎四時」。
不過必須強調的是循環往複不等同於簡單重複。今年的春天和去年的春天風景依舊,但構成風景的花草樹木已經不再是去年的花草樹木。
西方管理學中,有波士頓矩陣、產品生命周期等思想描述。他們和中國的四象理論比較接近。但是由於前者是對現象的歸納,並沒有從機理上探究清楚每一次轉換的動力機制,所以無法給出每個階段轉換的確切時空點。
這就好像人類文明早期,人們逐漸感覺到了有四季轉換,但是每個季節具體在什麼時候轉換卻不是很清楚。這種轉換的節點其實對人類自身的生存和發展非常重要。中國古人早在數千年前就知曉陰陽轉換的「象序」規律,用「日中測影」的方法確定了兩分兩至,明確了四季轉換的節點,所以農業高度發達。
必須明確的是基本的「象序」是太陰—少陽—太陽—少陰。但是陰陽消長的節奏卻是太陰—少陽—少陰—太陽。另外,四象中還有四象,四象可以無限細分下去,直至達到社會實踐需要的標準。因此,在管理學中運用「象序」需要有良好的易學功底。
通俗而言,「兩儀·四象」就是萬事萬物自身的時間特徵。萬物自有其時間特徵,就像莊子描述的那樣:「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
只有了解了事物的時間特徵,才具備真正科學管理的可能性。這是「兩儀·四象」給我們的管理學啟示。
3,陰陽·五行。同樣,陰陽、五行兩個詞共同構成了中國傳統文化另外一個對於管理學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概念「生克關係」。
五行是中國文化中的獨有概念,她是中國先賢以人的綜合感受性對世間萬物及其關係的定性。
五行分別為金、木、水、火、土,他們絕非指代某五個具體的事物,她是超越具體事物之上的抽象特質。
水曰潤下,指的是具有滋潤、向下發展機制的事物;
木曰曲直,指的是具有生髮、條達發展機制的事物;
火曰炎上,指的是具有溫暖、向上發展機制的事物;
土爰稼穡,指的是具有收納、生化發展機制的事物。
五行不僅指五種特質,而且指他們之間的關係:
相生關係,指的是五行之間存在的增長、促進作用序列關係。也就是《春秋繁露·五行之義》說:「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終也;土,五行之中也。此其天次之序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此其父子也。」
相剋關係,指的是五行之間存在的剋制、制約的作用序列關係。《五行大義·論相剋》中說:「克者,制罰為義,以其力強能制弱,故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五行生剋其實是陰陽生克的具體體現,生和克才能保證一種動態和諧的可能性。即《類經圖翼》所說:「蓋造化之機,不可無生,亦不可無制。無生則發育無由,無制則亢而為害。生克循環,運行不息,而天地之道,斯無窮已。」
簡而言之,陰陽·五行可以看做是萬事萬物的空間特性。
至此,道、兩儀·四象和陰陽·五行就構成了 事物本真在世間和空間中展開的這樣一個圖景,這就是中國管理學研究與實踐的基礎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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