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與警察

一樓住了一個老太太 。從我上小學起，她好象一直就住在這裡。那時候她當然不是老太太，但我怎麼也想不起當時她的樣子了。我的記憶中和眼前的她，都是跟現在一樣，一頭雪白的頭髮，胖胖的肩膀。可見人主要還是活在現在進行時和現在完成時和狀態里的。從前的事情， 慢慢變成背景和線索。

從前的她，有著一個高工老伴、一個留學的兒子、一個跟她一樣胖體型的女兒。

兒子很早就去了外國，能回來的時間實在有限；女兒嫁了人後也搬到遠處；相依為命的高工老伴，心臟不好。有一年，在醫院住了一陣子，撒手西去，留下：一個老太太、一套房、一條狗。

老伴剛去世的那一段時間，老太太出了家門，走在路上，碰上幾個老鄰居，大都會有些激動地聊他老伴如何住院、如何在醫院裡消耗時光、又如何突發危急的情況。聊著聊著，老太太流下眼淚，表示越來越不相信醫院。

一個人不相信一方面，可能就會相信另一方面。聰明如老太太，她當然不會如市井之中的老人，一門心思扎進成堆保健品中去。她選擇了最有力的來相信，警察，特別是當她的小狗也走失之後。

事情是這樣開始的。有一天，一道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院子里清晨的寧靜。兩個警察急匆匆地從警車上走下來，一路詢問著老太太的名字和門牌號。原來是老太太在家裡報了警。

老太太的門被叩響。老太太趕緊探出了頭來，把警察拉了進去，緊張地說著點什麼。 好奇的鄰居們被關在門外，大眼瞪小眼。約摸過了半個小時，兩名警察出了門，大家連忙圍上去，詢問怎麼回事。「沒什麼，沒什麼」，警察說：「說是疑心陽台上進小偷了，我們仔細察過了，應該是沒有。」眾人長舒了一口氣。

大約過了兩周，警笛聲再次響起在這個大院的清晨上空。兩個警察熟門熟路地找到老太太家裡。等他們再出門後，鄰居們圍上去問是不是發現了小偷。警察說是的，老太太晾在窗外晾衣桿上的一件衣服昨天夜裡忘記了收回，給小偷造成了大好的機會，造成了財物丟失。「象這種情況，我們登記了，但更多的是安慰。」警察說。眾人點頭稱是。

不到一個星期，鄰居們又跟警察見上面了，大家已成了熟人，鄰居邀請警察去屋裡喝杯水。警察擺擺手，先去看看老太太。老太太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她的腿有些僵硬，彎曲不方便，於是盡量向前儘力伸出去，顯出放鬆的樣子。這次她忘了帶鑰匙了，進不去門。警察安排開鎖匠來開門，老太太的門口又熱鬧了好一陣子，眾人才慢慢散去。

不到三天，片區警察又來了，這回是護送老太太一起回來的。原來是老太太在街上修理她的三輪車，修車的技術不好還黑錢，引發了一場糾紛，直到警察趕到，主持了公道，並把老太太護送回家。老太太騎著三輪車，在兩名警察的保航護駕下，銀色頭髮翻飛著，挺威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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