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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離開詩是孤獨的

寫作像求愛:一句話征服人心

我恨海明威。他的對話體小說使我知道自己蠢。

我恨海明威。他的英雄氣概使我知道自己失敗。

電腦邊,放著我正在讀的海明威小說集,書名自然是出版社策劃的,脫不了媚俗的意味:沒有女人的男人們。其中一半的故事都離不開愛情和家庭生活。《白象似的群山》,就是一個墮胎的故事。

海明威他經歷過什麼,為什麼又要寫這樣的故事呢?一個作家的精神結構,源於他的白天和黑夜,源於他所處的時代和他所經歷的生活。我沒有讀過海明威的長篇小說,因為他那亂石崚嶒的對話體短篇小說把我難住了。對話是不是太瑣碎,太隔膜?

但他還是太偉大了,他小說里的一句話,就道出了生活的真理。

任何事情都絕不該幹得時間太長。《阿爾卑斯山牧歌》里的台詞。

人生多麼容易厭倦啊!我立即像被人打暈了似的,腦子裡天花亂墜,像闖進了一個靈感的密室。

偉大的人物都是通過拚命奮鬥,才超越平凡,變得偉大。海明威多麼不容易,這個冰山一樣的硬漢,折斷自己生命的時候也沒有被融化。

能征服一個作家的,只有作品。一個作家,即使你不懂得海明威,也必然為他的作品所征服。海明威令身心局促的我這般芸芸眾生自慚形穢,只有頂禮膜拜的份。

能征服一個詩人的,只有詩。只有詩,堪為詩人的心中戀人。

我說的詩人不是我,是一位詩人朋友,他身上就有海明威的影子,他們都是上帝偏愛的大個子。

一對美少年:吉他和詩的黃金時代

詩歌是他年少時候的口糧。

這大約就是市作協主席寫這位詩人用過的題目。我兩次看到主席寫這位詩人的文章。主席的文章,相當於詩人的傳記。由這兩篇文章,我對這位年輕的詩人有了基本的了解。

地地道道的文藝青年,大學時期就已經成為校園詩人,甚至是偶像詩人。他必然有偶像的實力,有偶像的風度。常常坐在校園花壇上,穿著黑衣,手撫吉他,偶爾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在校園裡成為詩歌狂飆的代表。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閃爍,彷彿天上星,最明亮的一顆。你就像那一把火。」這首搖滾老歌,想必他在大學裡唱過,表演過。

他一九九O年大學畢業,那麼我們都是八九十年代的大學生。年輕時候的我,對於音樂人沒有什麼感情,卻喜歡聽歌,喜歡唱歌,一首歌聽幾次就會了。年輕女孩的快樂,是唱憂傷情歌。年輕男孩的快樂,則是音樂和詩歌。在大學裡,在地方上,幾個文學愛好者就可以辦起一種報紙「內部交流」。說起那個時候濃烈的文學氛圍,我的血液開始變熱,心跳開始加速。

我想說的是,在物質和文化普遍貧困的九十年代前後,文學是一種無成本的消遣,音樂是有益身心的活動,那時候還有周末舞會和電影!

風靡一時的校園詩人!眼睛放電的吉他手!難分彼此的雙胞胎兄弟!——這樣的一雙美男子,是大學校園永遠的風景!

他們年少成名,王者風儀!不知道曾令多少美少女競折腰!

壯美的風景來自於落差!大學裡的詩壇新星,光華耀眼。崢嶸輝煌的大學生活結束之後,踏上社會,跌進現實。小鎮生活與大學生活的反差之大,我大學畢業後也曾經體會過。

聽說,他有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沒有寫詩了,被南充文學圈子裡的人稱為「前詩人」。

聽說,他職位越來越高。驚鴻初遇時,大約是十五年前,他是做了主任或者秘書長或者總經理,我都不太清楚。總之,他在自己家鄉西充的小鎮上呆的時間不長,因為他本來就是卧龍一樣的人,有一飛衝天之志。

我對美男子的態度,一般都是敬而遠之。這裡面的複雜意味我自己也很難說清。也許是想捍衛女人的自尊,怕男人的美超過女人的美:美從來都是女人的事業,但是天賦這個東西太厲害了,沒有人可以扭轉,女人在心理上也很難接受。也許,從另一個角度講,我是消極看待這種事情的,我怕自己動心:女人同樣容易成為美的俘虜,知識也並不比感情靠得住,知識讓女人犯的錯,同樣數不勝數。

中國的男人本質上其實是羞澀的,他們喜歡裝酷,裝壞,裝冷。尤其是富於美感的人,往往十分低調,他們甚至要想辦法遮掩自己的美,來保全身邊朋友的自尊心,或者為自己營造一個安全的輿論環境。這世界上的各種各樣的好處,總歸不能讓一個人占完了。老天有自己的公平。

全方位的美:既要漂亮,也要光環

又一次提到美,我立即感覺到了自己思想的失重。然而既然說到這位詩人,那麼美是無法繞過去的經驗。主席的文章里寫到這孿生兄弟詩人的美,只用了一句類比,卻給人無比的震動。

「再兼著那份倜儻,那份儒雅,還有濃眉美目中的那一點青氣、俠氣,不惟足以傾女人之心,也可以動男人之情,當年徐志摩見汪精衛,就恨不能自己作女身也。」

主席的話肯定是真情實意。我的感覺卻有點虛無縹緲。

我記得,一米陽光,一個酒吧的名字。二十一世紀初,簡陋的大眾舞廳漸漸淡出公眾的視野,春筍一樣生長起來的,是歌廳,酒吧,咖啡廳,小情小調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跟著兩位男子走在南充的街頭,老朋友為我介紹新朋友說「詩人安子」。我才感覺到這位美男子頭上的光環。我靈光一閃地頓悟了:人必須要有光環!

朋友跟著我,我跟著安子,闖入一個南充詩人的聚會。我看到衣袂飄飄的詩人安子,向座中的一位美婦人問好,行了一個西方式的吻手禮。他一下子把自己變成了電影中的騎士。誰沒有見過電影中的騎士呢?大致就是他那樣的,風度超群,情俠風範。

詩人安子的吻手禮,像是一段戲碼,留在我記憶里,漸漸地像一個虛無的幻像。

我並不排斥文學的聚會。讀人勝於讀文,當然我更喜歡默讀,我怕我有所誤讀。但人生是什麼呢?是一件斑駁的油彩畫,我只喜歡畫面一角的月季花。這樣說來,人生是可以斷章取義的,沒有什麼完美的詮釋。

作家有雙重生活。我喜歡群聚,更喜歡獨處,最艱難的時候我也不感覺孤獨。只有退到人群之外,才能找回自己,完成自己。我堅持業餘寫作也許是畫餅充饑,也許是白日做夢。語言給我一個神秘的世界和修改現實的可能,在那個自我的世界裡,我大可以我行我素,不必討誰的喜歡。

人生本來是一杯平淡的白開水。但是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杯子里忽然就添加了顏色。人們因為新鮮或者麻木,也毫不在乎這些添加的東西了,一狠心一仰頭一飲而盡,就喝下杯子里的有色或者有毒的水。

我寫這篇文章不是為了吹捧,也不是為了自辯。如果我的木訥或者冷漠,被解讀成清高或者矜持,我也不想分辯。一個隨著年歲而有了閱歷的人,再不會為什麼獎賞而活。朋友的誤解,又算得了什麼呢?我願意以最大的善意,來揣度我的朋友,其實我根本不想費心揣度別人。我寫到一個人的時候,也盡量不去揣度對方,而只是讓對方了解我的思想。

美是一種資本,也是一種負擔。不知道美男子有沒有這麼想過。

我承認,他的存在,能夠驚醒一個女人的所有感覺。他的大眼睛令人不敢直視:如泣如訴地,那是安子的憂鬱;盈盈秋水般,那是安子的柔情。

有誰能夠不為美而心動呢?作家追求的語言之美,其實就是一種無極的想像之美。如果生命的開闊之美,一下子來到你面前,你會不會感到無語和虛弱,反過來還顯得激動而亢奮,你手足無措,刻意掩飾。沒有人能夠心如止水,毫無波瀾,當你面對安子那樣一雙如怨如慕的大眼睛!

終於有一天,我見到安子供職於新華社重慶分社的雙胞胎哥哥,簡直是驚異莫名。在我這個平常人有限的想像里,他們應當可以當演員,應當可以做特工,沒想到時勢造英雄,他倆同時做了青年詩人,難道,他們的靈魂質地是相同的?我忽然想找到詩人的心靈密碼。然而我只能通過我的觀察和閱讀,來解讀安子水底冰山一樣深藏不露的心。

突然的悲愴:時有決絕,時有親近

安子也許特別富於浪漫情調,特別夠朋友,沒有過分的書生氣,而自有收放自如的君子風。

我所探尋的詩人心靈密碼,是安子為什麼許多年不寫詩。主席文章里說,他自己說是「寫不出好詩寧肯不寫」。這話當然也可信。那麼他為什麼「寫不出好詩」?我想,離開詩歌應該是安子的理性選擇。踏上社會的那一刻,他也許就看穿了詩人的宿命。不寫詩的那些年,他寫的數十篇紀實作品四處開花,還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一年三次大篇幅刊發。不寫詩的人生並沒有缺憾,因為來日方長啊,安子與詩還有無限的可能,現實表層的魚可以憑著意願隨時潛入虛無的內心深處。

主席文章提到過的一個場景特別富於暗示性。他說,安子近年總喜歡一個人在路上旅遊,安子在魯迅筆下的咸亨酒店裡,「心裡總有一種說不清的凄切與悲愴。是為他曾經有過的詩歌創作經歷,還是唏噓太息匆匆流逝的日子?」

不言而喻,魯迅先生之後的作家和詩人,都受到過魯迅先生的思想啟蒙。魯迅先生為文學的一生,其實是與黑暗抗爭的一生!我稍微設身處地想一想,就能夠感覺到安子內心的悲愴,也是一種複雜混沌的感情,其中或許有英雄惜英雄的緬懷之情,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之感,有壯志未酬的慷慨感嘆之意!

看到安子想起魯迅這個場景,我的心豁然開朗了。安子沒有對主席說出來,主席沒有在文章里說出來,而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的,是魯迅先生告誡小兒子的一句話:千萬莫做空頭文學家。

這或許才是安子離開詩歌的原因!

其實安子從來沒有離開詩。他對文學活動的熱情,一般人是難以想像的。我看見他參與籌備過一次文學頒獎活動。他似乎很緊張,沒有一句寒暄。用幾個小時仔細安排事務,其間還指導一位年輕女孩朗誦詩歌,他親自示範,認真試聽,指點剖析,令人誠服。那首詩是他寫的,如果由他自己朗誦,我相信效果也許會更好。

認識安子許多年,他總共也沒給我打過幾個電話。他打電話也不是聊天,而是為《南充文學》約稿。我的業餘寫作,不為什麼名利,只為消磨閑暇。他約稿一次,我才投稿一次。我不是自視清高,而是無欲無求。中國九十年代開始普及電腦,二十一世紀初我開始觸網,文章可以直接發到網路論壇上,誰還需要等待編輯來審查自己的稿子?事實上,我的新書就是二O一O年在網路論壇投稿被出版社選中的。

新書出版後,大約是二0一三年底,安子打來電話,叫我參加市作協年會。我心想,參加市上的作協年會,該是各縣作協主席的事情,我哪有參會的資格,我不需要安子專門為我打開綠燈。我當即回絕了他,他也回絕了我。他差不多是一字一頓地說:你這次不來,我以後再不通知你了哈。我自然沒去參加這個年會,至今沒有。後來我才聽說,凡是本市的省作協會員,自動成為市作協會員。那時我純粹是想多了,不過我一直是保守的態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工作緊張周末無假。

驀然回首時:詩在燈火闌珊處

青山不來就我,我可以去就青山。

似乎有一次,我看到安子了。記不得是哪一年,好像並不久遠:二0一五年前後吧。他一個人在黑色轎車邊,轉過頭對我說:我又開始寫詩了。

我的記憶力已經下降得很厲害,這是我寫這篇文章的原因之一。

寫到這個情節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印象是如此模糊,我懷疑那只是一個夢。因為那一幕,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或者任何感覺細節,好像真沒有發生過。

何況他也從來沒有拿一首詩給我看。

但是,如果只是一個夢的話,我為什麼又如此確信,而且常常回想起來?他的黑色轎車、黑色大衣、他安靜的樣子,就像一張黑白照片。只是,背景,我沒有一點印象,所以越想越覺得是個夢。

寫作需要動力。而最大的動力,則來自於衝突。安子關心我,有恩於我。我有負於他,所以要寫他。我拖了很久,怕有所唐突,怕將恩德化成冤愆。然而,秀才人情一張紙,我不大會寫詩,也只好寫成這樣了。如果有一天,我把他忘記了,我把自己也忘記了,這篇文章也是個安慰。

有個電影叫《紅舞鞋》,穿上紅舞鞋的芭蕾舞演員,就再也停不下來,她最終選擇了投水。故事也許脫胎於安徒生童話《紅舞鞋》,據說小女孩穿上紅舞鞋就停不下來,後來鞋子長到她腳上了,她不停地跳舞,最後只好砍掉雙腳。這兩個以女人為主角的故事,看上去全都是悲劇。正像有一句話說的: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我不喜歡。

我更喜歡一個人為了目標而獻身的悲壯美,我喜歡《荊棘鳥》這個故事,這是寫給男人的寓言,為了責任和愛,男人在矛盾中度過一生。然而,沒有矛盾和落差的人生,哪裡有詩歌和藝術?

我覺得安子有詩人的素質,他的身上有煉獄的清醒,有悲劇的崇高。至於偉大的聲名,其實與個人無關。

喜歡主席引用的他十八歲時的一首小詩《種子》。這首詩是他渴望成長為詩人的自白:我是一粒詩歌的種子。

「我是一粒瘦弱的種子/感受不到陽光的纏綿/ 雨的柔情……向下/向下/緊緊攥著一撮泥土/夠了/我不再奢望什麼/儘管每一次掙扎/傷痕纍纍/但誰也扼殺不了/布穀啼聲的新芽/穿透夜的黑/同樣閃著新鮮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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