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章摘句之 《書譜》
孫過庭《書譜》是我很喜歡的一本書論，我的很多經驗都是從這裡尋找驗證 。它涉及的內容廣泛，從欣賞到實踐都有涉獵。以儒家的中庸思想為核心，總結了古代經典書法的情態，其中「和而不同，違而不犯」的思想給書法創新畫了一個明確的線路圖。是書法也是人事，既有統一性，也有多樣性。縱觀古代傳世經典的創新書法，都沒有離開這條路線。
一，曾不傍窺尺犢，俯習寸陰；引班超以為辭，援項籍而自滿；任筆為體，聚墨成形；心昏擬效之方，手迷揮運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謬哉！
不去專心觀察字帖，刻抓緊埋頭苦練；只是空論班超寫的如何．覺得比項羽寫得好。放任筆帶著手走，而不是手控制筆，亂點亂塗；根本不懂摹仿的方法，也未掌握運筆規律，還想寫得十分美妙，豈不是極為荒謬的嗎!這一段說臨摹和學習優秀字帖的重要性。
二，古今阻絕，無所質問；設有所會，緘秘已深；遂令學者茫然，莫知領要，徒見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或乃就分布於累年，向規矩而猶遠，圖真不悟，習草將迷。
由於古今隔絕，沒有辦法向古人質問；某些人雖有所領悟，又往往三緘其口，致使學書者茫然無所從．不得要領，只看見書法的精妙，卻不明白是怎麼寫出來的。有人為掌握結構分布費時多年，但距離法規仍是甚遠。臨摹楷書難悟其理，練習草體迷惑不測。這裡講學好書法的困難，沒有好的老師，光憑自己的勤奮是很難的，因為找不到路徑。有限於見識，往往容易自滿。
三，然後凜之以風神，溫之以妍潤，鼓之以枯勁，和之以閑雅。故可達其情性，形其哀樂。
以嚴謹的風神使其凜峻，以妍媚的姿致使其溫潤，以枯澀的筆調使其勁健，以安閑的態勢使其和雅。這時才可以表達書者的情性，抒發書者的喜怒哀樂。這裡其實是畫了使用書體和書法藝術的界限，書法藝術離不開實用書體，但是在審美上有更高的要求：凜然，溫潤，勁健，嫻雅。有了這些意象才可以談藝術。
四，復有龍蛇雲露之流，龜鶴花英之類，乍圖真於率爾，或寫瑞於當年，巧涉丹青，工虧翰墨，異夫楷式，非所詳焉。
還有依據龍、蛇、雲、露和龜、鶴、花、草等類物狀創出來的字，只是簡單描摹物象形態，或為了顯示的「祥瑞」，小巧接近畫畫，缺作書技能、缺少書法的技術，和書法規範相悖，也就不詳細論述了。這裡講「江湖書法」的，據記載，這類寫法在漢代之前就有了，所以「江湖書法」也很古，見了不必大驚小怪。
五，心不厭精，手不忘熟。若運用盡於精熟，規矩諳於胸襟，自然容與徘徊，意先筆後，瀟洒流落，翰逸神飛，
用心越精密越好，動越熟練越好。倘若運筆十分精熟，規矩爛熟在胸中，自然可以縱橫自如，意先筆後，瀟洒流落，筆勢飄逸，神采飛揚了。這裡講道是從技法中出來的，在規矩中努力，在法度中出奇，是學書的妙道。
六，當緣思慮通審，志氣和平，不激不厲，而風規自遠。
因這時思慮通達明白，志氣沖和平靜，不偏激不凌厲，因而神韻悠遠。這裡是評價王羲之書法的，同時也給後學提供了參考。
七，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況擬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猶疏，形骸未撿；躍泉之態，未睹其妍，窺井之談，已聞其丑。
觀察時務求精細，摹擬時貴在相似。何況摹擬不能相似，觀察不能精細，分布仍然鬆散，間架難合規範。那就不可能表現出魚躍出深淵式的瀟洒飄逸，而可能會發出坐井觀天式浮淺俗陋的評論。這裡講臨帖的要點。這是針對初學者說的。有書家說字往死里寫，有異曲同工之妙。
八，至若老姥遇題扇，初怨而後請；門生獲書幾，父削而子懊；知與不知也。夫士屈於不知己，而申於知己；彼不知也，曷足怪乎！故莊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云：「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之則不足以為道也。豈可執冰而咎夏蟲哉！」
至於王羲之為賣扇老婦題字，老婦起初是埋怨，後來又請求；王羲之在一個門生的几案上題字，被門生的父親刮掉，使門生懊惱不已。這說明懂書法與不懂書法，大不一樣啊！再如一個士人，會在不了解自己的人那裡受到委屈，又會在了解自己的人那裡感到寬慰；也是因為有的人根本不了解你的所學，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呢？所以莊子說：「清晨出生而日升則死的菌類，不知道一天有多長；夏生秋死的蟪蛄（俗稱黑蟬），不知過一年有四季。」老子說：「無知識的人聽說講道，便會失聲大笑，倘若不笑也就不足以稱為道了。」怎麼可以拿著冬天的冰雪，去指責夏季的蟲子不知道寒冷呢！這裡講受人非議的問題。人的審美和學識，性情，修養關係很大，所以要正確對待別人的非議。我們只有向古代經典的書法和理論證道，向其他藝術門類證道，向大千世界證道才不會迷失自己的學習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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