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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夾縫這個坎

說起來在米國這個陌生的環境里已經生活了整整三年半了,很多事情從剛開始的完全不懂到懵懵懂懂到漸漸清晰,這期間經歷了無數的挫折,跨越了無數的溝壑,克服了無數的困難,也得到了無數的鍛煉。要說至今還有什麼是始終無法跨越的難關,我覺得就是文化夾縫這個坎了。

我記得以前我一個同事跟我說過一個六年還是七年原理,就是一個人想要完全融入一個新的環境的時間,是用年齡除以6(或者是7),比如一個12歲的孩子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除以6,就是需要2年的時間,能徹徹底底完完全全融入到這個新環境里。對於我這把年紀的人來說,那就是需要6、7年的時間了(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年齡)。現在7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我不知道再有一個三年半,我是不是真的就能真正完全融入這裡的環境了,但起碼從目前來看,真的太難太難,因為有很多精神層面的東西,是從小就烙印在骨子裡的,是無法改變的,即使我很努力,很多事情也是無能為力的。

最近這段時間,準確地說,是從開始嘗試著走入當地社會,跟完全local的米國人打交道之後,我對自己的英語能力開始嚴重懷疑,說起英語來完全如履薄冰。我記得自己剛來美國的時候,仗著一口結結巴巴不算流利的英語,居然還能有恃無恐地覺得自己英語不錯,在亞馬遜上購物出了問題,還毫不猶豫地打客服電話跟人家理論半天。呆了這幾年下來,看上去英語說得越來越熟練了,可不知怎麼的,自己反而越來越心虛,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英語爛爆了,爛到越來越不敢跟人交流,越來越有畏懼心理。真不知道這幾年我都經歷了神馬……這讓我想起來關於學車的那個段子,新手司機總是膽大,反而開了幾十年車的老司機小心謹慎,這很能形容我現在的心情。

其實要說日常交流,確實好像也沒什麼大問題,但始終好像無法深入下去。美式英語有很多很多特別偷懶的發音,一個長單詞,當地人常常只發前半段的音,再加上各種俚語,想要完全聽懂真不是那麼容易,尤其對於我們這一代從小學著英式發音,接受的是應試教育,只會考試不會說話的人來說,真的很有挑戰性。我的美國同事們常常在一起聊天說笑話,大半的時間我是只聽不參與,但大家怕冷落了我,經常也冷不丁地把我拉進話題里,和我開個玩笑啥的。我能明白笑話的意思,就是不會來個漂亮的反擊,因為實在不會很好地運用美式幽默,於是語言就變得非常笨拙。時間久了大家都覺得我是個多麼厚道的人啊,又厚道又乖順,殊不知當年我也是個伶牙俐齒的人,曾經熱衷於各種辯論賽,擅長於各種文字遊戲,也常常一句話能把人噎個半死。現在越來越嘴笨,越來越厚道,越來越沒有幽默感,越來越boring……為啥?因為可憐的語言問題。語言這個東西其實很神奇,當我不去考慮要怎麼說話時,英語往往脫口而出,溝通沒有困難;但當我開始斟詞酌句考慮要怎麼說話時,我反正笨嘴笨舌什麼都不會說了。

還有個更嚴重的問題,就是打電話,我始終跨不過打電話這個坎,電話交流始終是讓我心懷恐懼的事情。當然打個電話預約個事情,買個保險或者解決個什麼實際問題——這些都不算難,難的是一些特別有技術含量的電話,涉及到專業問題的電話,事關重大的電話,我就完全handle不了了。很多時候打電話涉及的不僅僅是語言,我覺得最主要的問題還在於自己克服不了內心的抗拒和恐懼。在校園裡面還好,學校里的人見多了國際學生,都非常具有國際意識,對我們半生不熟的英語表達非常包容,但是出了校園,和一些真正的當地人接觸交流的時候,各種問題就接踵而至。問題越來越多,我的心理障礙越來越大,之前三年都沒有感受到的語言問題,現在就成了我最難以跨越的溝壑——真是出了校園才發現,自己的語言到底有多糟糕,想要輕鬆自如地開玩笑爆個冷幽默,是有多難;想要真正徹底地融入一個陌生的語言環境,是有多麼遙不可及。

有時候真覺得,無知即無畏。了解得越多,越發看到自己的無知,也就越來越心懷畏懼。我之前從來沒擔心過自己發音不準或者用錯單詞語法,現在卻太想用最準確最地道的表達方式,於是開始猶猶豫豫非常慎重地選擇單詞,結果反而導致越說越亂。我最近就陷在這種困境中,每天最尷尬的事情就是,同事們在一起說一件他們覺得很有趣的事情,說完大家哈哈大笑,而就我一個人完全get不到笑點,雖然我能明白他們說的每一個字,但就是get不到到底哪裡好笑了?是我的笑點太高還是美國人笑點太低?都不是,就是文化背景的問題,就像我對著一個中國冷幽默笑得直不起腰來,可是如果一個字一個字翻譯成英語,頓時就不好笑了,笑點頓時就沒了……這就是文化差異,永遠改變不了的差異。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從初來時候的興奮,到現在漸漸灰心的原因。剛來的時候我會有興趣嘗試各種西餐,對一切充滿好奇,而新鮮感一旦過去,時間越久,我越來越抗拒西餐,連看一眼都覺得心煩。很多深藏在內心的、根深蒂固的文化和習慣,總是在歲月流逝之後逐漸顯露出來,這就是人的本性。

而現在還有另一件更讓我憂心的事情就是,按照六年理論,我女兒已經徹底地、完全地、真正地融入了米國這個大環境,她可以跟她的同學開著地地道道的美式玩笑,玩著美式文字遊戲,她的語言也好思維也罷,都深受這裡的影響,而完全看不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影子——這讓我感覺非常、非常矛盾,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孩子不像成人,很多事情還沒有完全定型,所以適應能力也相當強。當我看到她能很好地融入這裡的文化時,我會感到欣慰;可是當我看到她完全丟失了自己的傳統文化、不能很好地運用自己國家的語言、經常忘詞、不會用成語、沒頭沒腦地說一句中國話還能主謂顛倒時,我也會非常失落和惱火。

我覺得自己就是身處文化夾縫中的那一類人,左右徘徊找不到方向,既理解不了美國文化,也和中國文化脫了節。這種迷茫在我剛來美國的時候沒有,在我待在學校的三年時間裡沒有,卻在我走出校園真正接觸到這個社會的日常的時候完全顯露了出來,讓我在最近一段時間裡深深地無所適從,越來越不敢說話。我自以為自己走過不少地方,生活在不同的國度里,應該能適應各種陌生環境、應對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可是現在才發現,旅遊和生活不一樣,做個過客和真正生活在這裡也不一樣,很多我曾經想當然的事情,做起來才知道遠不是那麼簡單。我說不了地道的美語,也忘了很多地道的中文,兩種語言都會卻兩種語言都用不好,說起話來磕磕巴巴——這就是我現在的尷尬境地。我曾經跨越了無數的溝壑,也只不過是完成了從過客到住客這一步,而未來應該還有更多的溝壑,也許有著我一輩子也完成不了的難度……種種這些,都讓我惶恐不安。現在的我就是希爾弗斯坦筆下那個失落的一角,失去了自己懶以生存的土壤,一路奔波,試圖尋找到最終的大圓滿。

蘭辛湖的湖水那麼清澈,黃昏的夕陽那麼美,天空那麼湛藍——可是這裡永遠不會是我的故鄉我的根。文化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可是卻無所不在,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的歸屬。我真希望自己還能像三年多前那樣無知無畏,稀里糊塗地闖過一關又一關,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因為我太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weakness,所以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稀里糊塗就過去了。我想每一個身處異國的成年人都曾經有過這種困惑,我也希望自己目前的困惑是暫時的,畢竟這麼強烈的文化衝突,需要給自己一點時間來消化。我想什麼時候我終於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敢於輕輕鬆鬆隨時拿起電話應對各種緊急情況,我才能重新建立和人交流的信心,才能最終go through and move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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