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天下 > 年輕匠人,以金繕重現器物之美

年輕匠人,以金繕重現器物之美

第二自然(d2ziran.com)

是一個專屬匠人的推廣平台

文章轉載來源:文學報

匠人匠心,是更好的生活方式。

匠人的故事,便是器物的故事,但更多的是想傳遞出一種精神,一種生活方式:他們可能是孤獨的,是枯燥乏味的,但是不慢待每一分鐘,是不辜負時間,投入自己熱愛的事,不辜負生活。

不負,就是我們想要的生活。

今天文章中介紹的這位匠人鄧彬,擅金繕。

什麼是金繕?這是對破損陶(瓷)器進行修補的一種工藝技法。但與其說這是種修補,不如說,是一場救護。正如鄧彬所說:重拾破碎而不失尊嚴,撫平傷痛卻有新欣喜。但願生活中的諸般不美好皆可以溫柔對待,或者亦能別開生面。

何為金繕,何為鋦瓷?

中國修補歷史可追溯到宋朝(960—1279年),瓷器修復工藝也叫鋦瓷,有句古話「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說的是這門古老的民間手藝。把打碎的瓷器,用像訂書釘一樣的金屬「鋦子」再修復起來的技術,但需要對受損的瓷器進行打孔,會讓貴重器具受到二次傷害。所以,中國傳統的陶瓷修補技術鋦瓷,往往看到的是這樣的:

而「金繕」技法起源於中國漆藝,後經日本匠人將他們特殊的美學觀念運用這些技法用來修繕瓷器,從而形成一門特殊的瓷器修繕藝術。基本是以天然大漆為粘合劑,對破損陶器、瓷器碎片進行粘接和補缺,並在接縫上敷以金粉或貼上金箔裝飾的一種工藝技法。

01

鄧彬,湘人。

華中師範大學版畫專業畢業,2004年來到無錫江南大學設計學院擔任講師。

他曾經穿梭於上海莫干山路投身當代藝術的創作,卻最終止步於過分濃重的商業氛圍。2007年,他開始專註於明式傢具收藏和古傢具修復研究,以此為出發點,他慢慢潛入中國文化的歷史深處,一發不可收拾,直至2013年,鄧彬邂逅金繕修復,並由此得到圈內外人士的一致關注與認同,他也成了目前國內從事金繕修復的第一人。

金繕斷裂玉鐲的過程

金繕的核心,在繕非在金。這是一種植根於東瀛的器物修復術,本質上屬於漆藝的範疇。最近兩三年,「金繕」一詞被不斷地推到大眾視線中,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這種工藝回暖的原因,恐怕是基於茶文化熱潮的襲來:金繕所修復的絕大多數是茶器,無論是茶碗、茶盞、瓷盤、瓷盒還是瓷瓶,皆是茶席上的元素,喝茶之人往往愛物惜物,用慣了的物什若是碎了,總會惋惜和懷念,如果真有辦法可以修補,自然會欣喜若狂。

金繕,即因實現了人們的「器物復原夢」而大受歡迎。

無論何種材質的器物,金繕修復的部分都因耀眼的中性色而呈現出絕不違和的美感:書法般的線條沿著裂痕遊走,半月形的邊緣補缺呈現出抽象的意味。每一件器物的碎裂都是偶然而無法複製的,所以修復者在修殘補缺中所投入的技術和巧思,更像是二次創作——這一點,在鄧彬的金繕器物上有著淋漓盡致的表現。

金繕的部分因器物本身的不同,所呈現的美感也風格各異:深色碗盞上黏合碎裂的金線,像是劃破黑夜的閃電;淺色杯碟上的金線,像是在陽光照射下變成金色的流淌著的小河;杯口碗口的補缺,多是不規則的半圓形,和黏合裂縫的線條組合在一起,像是漂浮的荷葉。件件看過來,似乎在鄧彬的手中,將「金」用在對任何材質的修繕上,都絲毫不顯違和。

從破碎到完整

工作室另一側的工作台下,儘是沒有拆封的快遞包裹,粗粗數下來得有數十件,都是些等待他金繕的物件。「如果不是做金繕,恐怕不會有如此多的好東西在手上停留這麼久。」鄧彬說。這就是金繕給他帶來的附贈品之一:可以在修繕的一個月左右時間裡,對好器物細細端詳,鑒賞力自然日益增長。鄧彬與金繕結緣於2013年,那時他偶然看到大英博物館展出的一件經金繕工藝修復的南宋龍泉窯花瓶,深深為其精妙而讚歎。「我覺得很酷,一下就被吸引了,所以下定決心要去鑽研金繕這門手藝。」

嘗試金繕的獨角戲

02

說要「下決心」一點兒都不誇張,和其他手藝不同,金繕有著很大的風險。它所用的原料天然大漆,是人工割取的漆樹汁液,極易引起皮膚過敏,也就是老師傅們常說的被大漆「咬了」,輕則紅腫發癢,重則會有生命危險,而要做漆就沒有不被「咬」的。

鄧彬的父親恰巧就有過這樣的經歷,當時是部隊的野外拉練,士兵撿了樹枝燒柴,沒想到偏巧是漆樹,因大漆過敏不一定需要皮膚接觸,呼吸、毛孔都可以是過敏源的通道,於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發生了過敏。父親把過敏的情狀形容得十分可怕,這給鄧彬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鄧彬猶豫了3年,最終還是覺得這條路是必定要蹚過去的。第一次嘗試是對自己的器物下手,鄧彬相中了一隻元代的龍泉碗,出土時就已經破損。嘗試是從摸索最基本的原理開始的。比如用「金」,一開始他選擇把金粉摻在大漆里,結果黑乎乎一片,完全沒有金的感覺。他一開始以為是用的大漆不好,反覆換了很多地方買漆,都不對,最後他還是受到了傳統漆器的啟發才恍然大悟。「我們古代的漆器基本都是黑色和紅色,因為大漆本身顏色很暗,只有硃砂才能覆蓋大漆的顏色,或者乾脆加入木炭粉、鐵粉,形成黑亮的顏色。金粉根本無法遮住漆的本色而呈現出金色,所以只有貼金箔或者上金粉。」他還發現,金繕必用真金,用銅或者任何代用金都無法媲美真金的色澤,只要拿在手上一對比,非金的作品就會瞬間黯然失色。

貼金的方法可以在書本上找到記載。但在貼金前大漆將裂縫黏合後需要晾置多久才能開始貼金是個大問題。大漆乾燥的特性俗稱「陰乾」,需要空間里有足夠的濕氣。溫度越高,越是吹風,則幹得越慢。梅雨季的無錫對此再適合不過,因此,一入梅雨季,鄧彬的工作速度就可以加快。

梅雨季沒到時,鄧彬會選擇把已經上完漆的器皿封閉在儲物櫃中,旁邊放上濕毛巾,以維持環境的濕潤。感覺它差不多快乾了,就每天用手輕輕掰一掰,大概兩周左右大漆會完全乾透,而此時再貼金就已經晚了,貼金的最好時機其實是大漆將干未乾時。找准了時機,接下來如何用竹製的鑷子把金箔一片片貼得平整美觀,沒有瑕疵,靠的就是手上的功夫了。

這只是對待一般碎裂的修補,但這隻碗還有個缺口,用鄧彬的話說,得「補一塊肉」。他需要打磨一塊形狀契合的木胎作為骨架,原理很像是建造房屋時用鋼筋支撐混凝土,再在周圍補上大漆。

第一步是用生漆調瓦灰,術語叫漆灰。

在此基礎上慢慢造底漆,之後是面漆,每一步都需要精細地打磨。

難點在於等待大漆乾燥的漫長過程中這一步步的遞進,都必須保證補上的部分不能有絲毫移動。「就像接骨頭一樣,要穩定住,一旦錯位要打斷重接,就不那麼簡單了。」最後用大漆調和桐油,稱「打金膠」。桐油的乾燥過程更久,以此可以拖延適宜貼金的時間,當然,這其中的比例,也是要不斷摸索才可以得到的。

萬事開頭難,完成這隻碗的金繕,鄧彬不知道用了多少個月。

有限制才能有自由

03

由於美術專業出身,鄧彬會自然而然地將自身積累的審美運用到金繕的過程中,也從沒有認為這單單是個技術活兒。但當他遇到一件日本高手所做的金繕作品時,其美感還是讓他為之一振,給了他很多啟發。

一對做日本高端茶道具迴流生意的上海夫婦,貨物運輸中經常破損,貴重一些的就要送回日本做金繕,因而見過不少好的金繕品。他們來找鄧彬時,除了一件請他修繕的德化窯花斛外,還帶來了一件已經金繕好的陶瓷作品用作參考。

「修補的線條非常細。最關鍵的是,那條線還有彈性。」鄧彬所說的線的彈性,是好比書法筆畫中所存的氣韻。

「線要做得漂亮,輕重緩急和停頓都要和器物有相當的融合度,以至於整體才能做得漂亮。」上海夫婦一直希望鄧彬做的線能細點,再細點。事實上金繕並不是線條細才為美,線的粗細和器物本身融合的比例更為重要。但鄧彬說,線條細實際是技藝到達了一定精度的證明,是必須跨出的一步,就好像畢加索一定要畫一些寫實的作品,以封住那些說他只會誇張抽象的人的嘴。問鄧彬什麼時候才能畫出自己心目中氣若遊絲的線?他神情有些羞澀但話語很直接:「我已經可以了。」

那條線出現在一個花瓶的瓶身上,因花瓶很高,所以金線從瓶口處向下延伸走了很長的距離,看起來只要稍一猶豫有所停頓,線條就會變得笨拙或者綿軟。的確,鄧彬給了它一些倔強綿延的力度,且沒有拖沓。他說:「就靠練。」就像書法的筆畫,腕力足夠掌控的時候,就比較容易到達。但想必這有氣韻的線條,還和他多年版畫專業的審美訓練及美術功底有著很大的關聯。

我們不難理解越是抽象越是難做,這種審美應用,意在用金繕為器物加分,而不是加料。「網上有很多人建議,能不能把缺口做成一隻螞蚱跳過去,或者做出一片荷葉。遇到這樣的情況是很頭疼的事,要麼想辦法解釋、說服對方,要麼就只能婉言相拒。」鄧彬說,「它確實有很多藝術創作的成分,但不像是一幅畫作那樣突出。它是基於殘缺的二次創作,但不能彰顯自己,不能蓋住器物本身的氣質,我覺得這個挑戰更大。破碎是你無法預計的,我又不能改變它的形狀,而是根據殘缺,做到極致。現實很有限制,但往往有限制才會有自由。」

偶爾,他也會做些比畫好一條線更多的附加工作。比如一隻發生衝線的建盞,衝線的位置剛好形成一個90度直角,他用了很細的金線做了黏合,物主非常滿意,可鄧彬怎麼看都還是覺得不好。在手裡把玩時,他發現茶盞內壁上有些釉本身開片的痕迹,於是順著紋路進行了描金,原本兩條生硬孤零的線條就像是兩棵大樹的枝幹,各自生長出了一叢細細的枝丫,相互依偎,和建盞本身發出暗淡的藍光相映,就像是太陽剛落山後的一幅圖畫,構圖更加豐滿,但不累贅複雜。

重拾破碎而不失尊嚴

04

如今,鄧彬習慣將自己的作品曬到個人微博「石為雲根」上,吸引了不少學生的關注,不少學生表達出強烈的學習慾望,這讓鄧彬很是欣慰。「年輕學生能對這門古老的技藝感興趣,同時學會欣賞不完美的東西,我覺得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傳統是指我們祖先經過長年累月,通過各種各樣的經驗積累起來的文化命脈。傳統有思想,有風俗,有智慧,有技術,有語言,不是個人所有,而是屬於全民的財產,也含有歷史和社會的性質。如果沒有傳統,無論什麼國家也不能保有獨立的文化。」鄧彬的微博中記錄著日本民藝大師柳宗悅的傳統觀,而他的身份也在此——傳統工藝研習者。

相比於江南大學設計學院教師的身份,他在業內和網路上更為知名的是以「石為雲根」為名的金繕修復師。打開這個名為「石為雲根」的微博,呼吸都會放輕,生怕會驚擾了裡面的藝術品,一如他對它們的描述:

「雍正年間的青花大碗,氣質恬靜。」

「當陽峪白瓷行爐,東西雖然不大,但擺在桌上有一種巍巍聳立的建築感。」

「南宋龍泉這樣的釉色較為特殊,日本人稱其為『米色龍泉』,淡淡的暖灰,很高級。不像今天的新龍泉那麼一味想討好你,它始終和你有距離,但又不遠離你。」

「宋湖田窯酒盞托。今人貴茶盞而輕酒盞,蓋因今日茶道盛行所致。殊不知在古代有些場合必須有酒,比如蘇東坡乘小船去游赤壁,沒酒怎麼行?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面對這樣的景色,手中有酒才不會辜負。」

這些大碗、行爐、香爐、酒盞托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精巧的身軀上攀著細緻的細線,這就是「石為雲根」的金繕。與其說這是種修補,不如說,是一場救護。在他的近千條微博中,有超過半數是經過他的金繕「死而復生」的作品。

鄧彬說:重拾破碎而不失尊嚴,撫平傷痛卻有新欣喜。但願生活中的諸般不美好皆可以溫柔對待,或者亦能別開生面。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第二自然 的精彩文章:

2歲拿畫筆,10歲出書辦展覽,隨手一畫就是400隻小動物,卻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哥哥
你說的白不是白,你要的黑是五彩斑斕的黑

TAG:第二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