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不好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句流傳了幾千年的古話，像天上的啟明星，歷久彌新，閃閃發亮，指引著人類生活的方向。
「人皆嫌命窘，誰不見利親？」想當年，原本無賴窮酸的劉邦，在家鄉坐滿臣民的露天廣場，載歌載舞「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兮」時，還有誰懷念「不肯過江東」的楚霸王？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無擇也。」人，之所以甘願被「臣」，源於有利可逐。這就像水往低處流淌一樣自然，不用抉擇恰是最好的抉擇。
《動物世界》里，年年有春汛期逆水而上的物種，但它們得為此，付出無可計數的生命代價。西漢時，司馬遷「逆流」而上，拂主龍鱗，替彈盡糧絕、力竭而降的李陵，說了幾句公道話，也為此付出了難堪的代價。
劉禹錫嘆：「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不諳人心世情的書獃子司馬遷傻傻分不清，李陵的爺爺，雖是名將李廣。可貳將軍李廣利，則是「炙手可熱勢絕倫」的活國舅，更兼名字比死李廣，多了一個天大的「利」字啊！
不趨利，便是悲催。又兼「家貧，貨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視，左右親近不為一言」……司馬遷，悲慘地成了「老公公」。從此殘生躲在「蠶室」里，孤獨抑鬱地寫《史記》。
戰國時，有個草根文青，叫蘇秦。
他接受了幾年私塾教育，又在家晴耕雨讀自學幾年，便自信滿滿地想把「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於是全家總動員，賣糧賣米賣粗布，賣掉一切雞鴨家禽，湊了百兩銀子，讓他背負著功成名就的發財夢，出門去了京城。
蘇秦也很有致富眼光。第一站，就選定了其時最強大最富裕的秦國（就是後來秦始皇的祖輩爺爺）。然而出門不順。任他舌燦蓮花，說幹了唾沫，說破了嘴巴，頑固的秦惠王，就是不聽他的建議。
蘇秦不拋棄、不放棄，堅持上書十次，秦惠王傲嬌又任性，也堅持：「不聽！不聽！本王就是不聽！」
雙方頑強地對峙了幾年，蘇秦還想對秦惠王文火燉，慢慢熬。可自己唯一的黑貂皮大衣已破成了乞丐服，口袋裡的銀子再怎麼省吃儉用，也見底了。只得形容枯槁，負書擔囊，破衣爛裳……回了家鄉。
「不敢問來人，近鄉情更怯」。心虛虛進家門，妻子乜他一眼，繼續坐著織布。嫂子哼了一聲，不給他做飯。父母倒是既不白眼也不哼聲，只當家裡來了個陌生人。
蘇秦心慟喟嘆：「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皆秦之罪也。」
蘇秦不愧是有志氣的文藝青年，知道自己不管如何心慟，家人也不會憐惜、心痛，不如自己行動！於是厚著臉皮，自己動手尋了一口殘羹冷飯，在廚房井邊，咬著槽牙抖著手，沖了個冷水澡，裹上破皮袍，連夜發奮讀書。疲累啊，絕望啊，餓啊，冷啊，困啊……不行！他再咬緊槽牙，拿把錐子，「噗」，戳進自個的屁股……
就這樣，失敗的經驗、痛苦的自省，努力的提升……一年後，他再次出門，去了當時第二強的趙國。看準時機，認清國情，跟趙王促膝長談，提出「連縱抗秦」的名垂青史的戰略決策……
趙王大悅，授他趙國相印，賜萬金，賞車百乘，白璧百雙，錦繡千匹……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蘇秦「豎旗旄，羅弓矢，武夫前呵，從者塞途，供給之人，各執其物，夾道而疾馳。」
家鄉是萬人空巷，恭迎十里。老老少少，青絲白頭，烏泱烏泱跪滿人行道，數不清的小蘿莉手舉花束，夾道分列，綻著花一樣的笑臉，甜美清脆地高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蘇秦錦衣貂袍，駿馬華車，滿臉春風，喜氣洋洋。而他的妻子則像個小奴婢似的畏縮一角，大氣不敢出，頭也不敢抬；嫂子像條小蛇一樣，瑟瑟顫抖，匍匐在他的馬前，叩頭膜拜，求他原諒……
蘇秦不解地說：「嫂子，咱一家人，你又居長。怎好對我這般恭敬呢？」
嫂子腦袋埋在衣襟里，小聲說：「雖然你是家裡的老二，是我的小叔子，但是你現在發達富貴啦。」
蘇秦心下一動，忍不住又喟嘆說：「嗟乎！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厚，蓋可忽乎哉？」
奈何，生活，就是這麼現實。別人對你的態度，取決去你努力的程度！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
TAG:麥秸垛L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