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冠花：齊白石愛它「老來紅」

作者：鍾葵

雞冠花形如雞冠，是典型的「以花狀命名」。此外，雞冠花還有不少別名，如「玉樹後庭花」「洗手花」「老來紅」等。齊白石也是「老來紅」，故對此花情有獨鍾。

郎世寧的 《仙萼長春圖之雞冠花圖》

齊白石《雞冠花》 老眼朦朧看作雞，通身毛羽葉高低。客窗一夜如年久，聽到天明汝不啼。

李方膺《雞冠花》 何處一聲天下白，霜華晚拂絳雲冠。五陵斗罷歸來後，獨立秋亭血未乾。

雞冠花長得像雄雞雞冠

古人給花取名，大多很文雅，但也有很俗的，像雞冠花就是。不過，「雞冠」這個花名，肯定不是出自文人之意，而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名稱。因為這種花長得太像雄雞的肉冠了，不管誰看見它，十有八九都會稱之為「雞冠」。

雞冠花原產於東亞與南亞的亞熱帶和熱帶地區，為莧科青葙屬一年生草本植物，秋季開花，多為紅色。這種植物何時在中國出現，至今尚未明確。目前只知大約在唐代中後期左右，雞冠花已被引為庭院種植。唐人羅鄴的《雞冠花》詩云：「一叢濃艷對秋光，露滴風搖倚砌旁。曉景乍看何處似？謝家新染紫羅裳。」這首詩描寫庭院中的一叢雞冠花，在秋天的清晨沾滿露水，隨風輕搖，其濃艷的花色，猶如著名舞女謝阿蠻穿上了新染的紫羅裳。詩名為《雞冠花》，可見在唐代這個名稱已廣為流行。

與雞冠花類似的名稱，還有雞髻花、蘆花雞冠、筆雞冠、小頭雞冠、鳳尾雞冠、大雞公花等，這些稱呼大同小異，都是圍繞花的形狀稱呼它，所以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說，雞冠花是「以花狀命名」。

此外，雞冠花還有不少別名。宋蘇轍的《寓居六詠》有詩句曰：「後庭花草盛，憐汝系興亡。」並自注云：「或雲矮雞冠即玉樹後庭花。」南宋王灼的《碧雞漫志》記載：「吳蜀雞冠花有一種小者，高不過五六寸，或紅，或淺紅，或白，或淺白，世目曰後庭花。」「玉樹後庭花」是一個典故，出自南朝陳後主的故事。據《隋書》記載:「禎明初，後主作新歌，詞甚哀怨，令後宮美人習而歌之。其辭曰：『玉樹後庭花，花開不復久。』時人以歌讖，此其不久兆也。」因為陳後主的典故，「玉樹後庭花」或「後庭花」便有了亡國之意，用此典故最有名的詩句是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不過，後人多認為「玉樹後庭花」並非雞冠花，而是與雞冠花極近似的另一種植物，名叫青葙，人們一般稱之為野雞冠花。

雞冠花又叫「洗手花」 。據南宋袁褧《楓窗小牘》記載：「雞冠花，汴（開封）中謂之洗手花，中元節（農曆7月15日）前，兒童唱賣，以供祖先。」在我國古代，中元節有用雞冠花供奉祖先的習俗，大概是因為要先洗手，再把雞冠花擺上供桌，開封人才稱它為「洗手花」吧。在古代，雞冠花還有一個洋名稱，《花史》載，雞冠花又名「波羅奢花」，這個名稱源於佛書，是印度人對雞冠花的稱呼。

李漁費盡心思要給雞冠花改名

而上述種種名稱，均不及「雞冠」流行，後世遂以「雞冠花」為正式名稱。對這個名稱，後人有贊有彈，有人說很好，有人說太俗。宋人范成大《題張希賢畫雞冠》詩曰：「號名極形似，摹寫與真逼。聊以畫滑稽，慰我秋園寂。」贊其花名極形似，又覺得花似雞冠有些滑稽。明末清初的李漁則認為人們給雞冠花取錯了名，他說：「花之肖形者盡多，如綉毬、玉簪、金錢、蝴蝶、剪春羅之屬，皆能酷似，然皆塵世中物也。能肖天上之物者，獨有雞冠花一種，氤氳其象，而叆叇其文。就上觀之，儼然慶雲一朵。乃當日命名者，舍天上極美之物，而搜索人間。雞冠雖肖，然而賤視花容矣。」發表完這番意見後，李漁提出要給雞冠花改名：「請易其字，曰『一孕雲』。此花有紅、紫、黃、白四色，紅者為『紅雲』，紫者為『紫雲』，黃者為『黃雲』，白者為『白雲』。又有一種五色者，即名為『五色雲』。」他對這些新名稱非常滿意，接著說：「以上數者，較之『雞冠』，誰榮誰辱？花如有知，必將德我。」為了給雞冠花改名，李漁還真花了不少心思。

雞冠花的花名雖俗，但歷代文人墨客反而認為它在秋季才開放，沒有隨波逐流，氣節剛強，堪比秋菊。宋代有無名氏詩曰：「秋至天地閉，百芳變枯草。愛爾得雄名，宛然出陳寶。未甘階墀陋，肯與時節老。……由來名實副，何必榮華早。君看先春花，浮浪難自保。」雞冠花狀似雞冠，自然有雄雞的神韻和精神。北宋趙企有一首《詠雞冠花》詩曰：「秋光及物眼猶迷，著葉婆娑擬碧雞。精彩十分佯欲動，五更只欠一聲啼。」描繪雞冠花的神韻極生動。元代詩人姚文奐戲稱雞冠花如雄雞斗罷歸來，冠血未乾。其《題畫雞冠花》詩曰：「何處一聲天下白，霜華晚拂絳雲冠。五陵斗罷歸來後，獨立秋亭血未乾。」

明代翰林學士解縉，才思敏捷。他有一首《詠雞冠花》詩頗有名，且為「急就章」。據《花史》記載：「解縉嘗侍上側，上命賦雞冠花詩。縉曰：『雞冠本是胭脂染』，上忽從袖中出白雞冠，雲是白者，縉應聲曰：『今日如何淺淡妝。只為五更貪報曉，至今戴卻滿頭霜。」白雞冠在北宋已有栽培，北宋王令有《白雞冠》詩云：「如飛如舞對瑤台，一頂春雲若剪裁。誰教移根蓂莢畔，玉雞應知太平來。」在《花經》中，雞冠花也躋身名花之列，被評為「八品二命」，近人則稱雞冠花為「花中之禽」。

「老來紅」雞冠花深受齊白石喜愛

而從宋代開始，畫家已喜畫雞冠花，如宋人的《百花水墨寫生卷》中，就出現了雞冠花的形象。前文提到的范成大那首詩，也是一首題雞冠花畫詩，該畫的作者是張希賢，只可惜此畫未能流傳至今。

元代詩人姚文奐所題的雞冠花畫，也不知作者是誰。倒是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李方膺，有一幅《雞冠花》立軸，上面的題畫詩，採用了姚文奐的詩句。李方膺的這幅作品，畫雞冠數枝，筆墨飛動，一揮而就，然花葉偃仰，疏密有度。其下以側鋒橫掃作拳石土坡，落墨雄渾深厚，氣勢不凡。題畫詩寫在左上角，筆力雄健，將雞冠花有如雄雞斗罷歸來的英雄氣概描繪得淋漓盡致。清代洋人畫家郎世寧所畫的雞冠花，色彩鮮艷，立體感極強，與中國傳統花鳥畫形成鮮明的對比。

近人當中，齊白石所畫雞冠花不僅數量多，且風格突出，雅俗共賞。其中一幅作品，上有題畫詩云：「老眼朦朧看作雞，通身毛羽葉高低。客窗一夜如年久，聽到天明汝不啼。」其詩意在詼諧中又略含憂傷，傳達出一種對時光流逝的無奈，以及對晚年客居他鄉的傷感。這幅作品以胭脂數筆繪紅色花朵，表現出雞冠花的肥厚感和細毛的質感，用淡綠色敷染花葉，再以墨線勾勒，表現出花葉的蓬鬆感。雞冠花還有一名，是擬人化的，估計是因它開於晚秋的緣故，人稱「老來紅」，齊白石成名於晚年，也是「老來紅」，故對此花特別鍾愛。

在民間常用的吉祥圖中，把雞冠花和雄雞畫在一起的圖案，寓意官上加官、步步高升。（鍾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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