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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客廳 神醫七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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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地邊的家(八)

- 神醫七爺-

◆◆

文 | 小閑

時候,總有一些人是那樣的普通,但又是那樣的神奇,比如七爺爺。七爺爺應該算是小城裡婦孺皆知的人物,名謂老七,顧名思義,顯然老爺爺在家排行第七。那時生活雖然很困窘,貧困的家庭里倒常常跑著好幾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不知排在老七前後的孩子們怎麼稱呼。

七爺爺通常被小城及周邊十里八鄉的人們稱為神醫,據說持有獨門秘笈,專治嬰幼兒感冒發燒、厭食嘔吐,而且藥到病除,所費不糜。他那種治法,據我媽說,我親自領教過。

七爺爺懸壺濟世,場子設在小城中心地帶,南來北往的人們求醫問葯十分方便。據說七爺爺的生意非常好,往往早上一開門,就有腳步匆忙、神色焦急的母親,懷裡抱了病懨懨的小娃娃擠進來。求醫的人多,屋子裡已經有好些人了。小孩子不時發出哭鬧聲,有的雖病了叫聲卻高亢尖利,有的無力呻吟、有些遊絲軟系的情狀,都在被大人極力哄騙,信誓旦旦說不打針不吃苦藥,看完還給糖塊吃。

七爺爺的診所地方狹小,人又多,但看病的人都很守秩序,大家認同先來後到的公共規則,一個看完了剛起身,另一個迅速補上,後來者效前人,把孩子的小胳膊一律先往小枕頭上一摁——那是一個長方形把脈用的小布包,看起來像小枕頭。七爺爺有靜氣,小孩子哭得驚天動地,他像沒聽見一樣,慢條斯理地細問起近幾天飲食起居方面的問題。問完了,右手幾個手指往孩子的小胳膊上一搭,凝神定氣,面容清幽,那神情渾不似在人間。小孩子顯然感覺到老爺爺的手指沒有打針的威力,漸漸不哭了,抽噎著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七爺爺仙游回來,又讓孩子張開嘴巴,看看舌苔,然後鄭重其事又無一例外地說:「沒大事,吃著了。」意思是說小孩子吃了飯不消化,肚子里有積食。

「哦……」看病的大人們聽了立刻瞭然,紛紛對照幾天前的生活場景,是啊是啊地頻頻點頭表示正確,然後放心地排隊去拿葯。

小藥房與坐診的地方隔了扇大窗戶,裡面窸窸窣窣地,不斷有人從小窗口裡送出一小包一小包的葯來。求醫的人多,這種神葯好像時常供不應求,藥房里有人打開某個抽屜,東抓幾粒西抓幾粒什麼藥片,「咚咚咚」一陣猛搗。那種搗藥罐子比吃餃子搗蒜的罐子略大而甚厚,石頭做的,帶蓋,配好的各種小藥片都放在裡面,搗碎了,混合成灰白色粉末狀,倒在方方正正的小紙塊上,「拿去,包好!」

賣葯的和接葯的都很篤定的樣子。

所以,七爺爺的醫法很費人琢磨,從望聞問切的手法看上去,似乎採用的是中醫療法,然而拿到手的又不是中藥,藥片三四種圓圓小小,色澤不同,但都是西藥的樣子,並且一定磨成齏粉讓人分辨不出來。據說中醫重生命調理,西醫重病灶癥候,歷史上中西醫並不和睦,孰好孰壞一直還有紛爭的,難道七爺爺把中西醫調和了嗎?

看病的人們不去追究這些,治病要緊,付幾個小錢,千恩萬謝拿回家,強行灌到小孩子的肚裡去。大人都是騙人的,七爺爺的獨門良藥格外苦口,殺死不願意咽下去。我媽對付我很有經驗,先找個小板凳坐下來,兩腿夾住我的小身體,讓我上半身仰起與地面呈45°度,進而左臂圈定我脖子,我就無法掙扎亂扭。她老人家右手把盛了葯的小勺子別在我嘴裡,壓牢舌頭,在我悲痛尖叫的一呼一吸之間,藥水順勢從舌頭兩側慢慢流進去,還要注意不要誤入氣管,這種技術難度極高,不可小看。藥水是灌進去了,淚水也從眼角潰堤,黃河決口似的,直潰到耳朵、脖子上去。等葯吃完了,再喂一口綿白糖,殺豬結束,我噙著淚水開始吃糖。

一般來說,七爺爺的葯吃一包就好多了,三包真的管好,怪不得天天門庭若市。不過我想,吃神醫七爺爺良藥的小難友們,一定非此姿勢不能下藥:小板凳兒,四條腿兒,我被媽媽灌藥水兒……

除了神葯,聽說七爺爺還會給人的關節複位。比如他老人家端著我脫臼的大腿像修理壞掉的玩具,左扭兩下,右扭兩下,大約是在摸索我關節的位置吧,那種劇痛天下無比,總算在我還沒哭死之前,人家摸准了,往前一頂,劇痛霎時消失,一切完好如初。我動了動腿,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近年有一種疑難雜症叫腰椎間盤突出,神醫七爺如果沒有老邁糊塗,在人腰眼上揉一揉、捏一捏,隨便推幾巴掌,「咔嚓」合上了那該多好,比經營小葯要贏利得多。可惜,只聽說他老人家安裝胳膊和腿的故事了,腰上的功夫據說沒有。就算安個胳膊裝個腿也只是七爺爺的副業,小孩子飲食不調生個小病的事情常有,沒事兒像我一樣掉胳膊掉腿的畢竟不多見,靠這個吃飯是要餓死人的。

七爺爺上門出診有一點兒講究,一般先坐下喝兩口,事主炒個熱菜,有肉當然好,沒肉?土豆白菜豆腐都能下酒,喝完了,摩拳擦掌,上手工作。可惜來我家好像就沒有吃喝,那個時候,很有可能大地里白菜沒有豐收。

其實說到底,七爺爺治病救人算不得神奇玄妙,只是格外盡心而已。並且,這個盡心的緣由被人們傳得沸沸揚揚。白菜地邊的女人們神神秘秘聚在一起,大珠小珠,嘈嘈切切,討論了很多天也沒有得出定論。只是傳說七爺爺的老父親有一天忽然昏睡不醒,沒有了呼吸,家人以為老先生壽盡,駕鶴西去了,於是隆土下葬。過了不久,不知什麼原因重新挖棺移墳,棺材挖開——大媽們說,哎呀呀,嚇死人了——棺材裡面的老先生並不是下葬前安閑的樣子,衣服被抓成一片流蘇,胸前的抓痕慘不忍睹。親人們立時驚呆了,愧疚不已又疑惑重重,更加悲慟地又亂哭了一番。

不用說,老先生後來一定蘇醒過來了。天空渺遠,明月空懸,夜風無遮無攔地在曠野上跑過,這一切和老先生隔著厚厚的黃土,老先生掙扎著把自己撓得七爪八痕,卻再也沒有看到外面的世界。

話說回來,休克與死亡是有區別的,年輕的老七術有不精,貽誤了自家老爺子的生命。從此以後,七爺爺行醫濟世格外盡心盡責,於是,神醫之名不脛而走,無數的小孩子尖叫著被灌過苦藥之後迅速活潑健康起來。歲月悠長,時光流轉,把脈的小枕頭上依舊不斷出現新鮮的小胳膊,摁捺的醫生卻變成了七爺爺的兒子,七爺爺已經老到哆哆嗦嗦、迷迷糊糊的。如果說民國時期的老名人們越來越少,不可複製,那麼,七爺爺——在我童年裡神仙一樣藥到病除、不取暴利的人,與風雅的大師們雖不能比,但也不可複製了吧。

◎文章選自《白菜地邊的家》

-經授權發布,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

作者:小閑,女,山西長治人,網路昵稱閑山靜水,在新浪博客及其他網路論壇有自己的小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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