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來的一代人
撿來的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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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每個人都有著，或者有過天上掉餡餅和一夜暴富的美好夢想。
不同的是，有些人的夢，成真了；有些人的夢還在繼續夢著；還有些人為了追夢，無比愚蠢地把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並不算太微薄的積蓄，輕易地交給了並不夠聰明的詐騙者。
老祖宗一直在教導我們，有付出才會有回報，這是絕對的真理！
如果地上有100塊錢，你卻不彎腰伸手撿，你沒有為之付出，這100塊錢是絕不會自己飛進你的口袋的。
哪怕是作姦犯科撈偏門的行當，他們若是天天躺在家裡做著發財夢，而不是堅持著坑蒙拐騙鋌而走險，又怎會有令人咋舌的高收入？更何況，這些行當里的人，承擔著絕大的風險，這何嘗又不是一種付出？
當然，對於沒有足夠膽量和被道德約束著的普通人而言，寧肯一輩子勤勤懇懇地付出體力、腦力、精力去換取一份光明正大的收入，看似來錢快的偏門路卻是他們怎也也不敢、怎麼也不會走的，這大概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事情了。
然而，社會發展太快，多數人都知道人生的未來——收入的增長永遠趕不上物價的變化，更不要說房價……
於是，購買彩票，成為很多人以小博大的圓夢之路。
一
長江是瘋子大學時的同學兼室友，瘦瘦高高的他略有些木訥，卻有著非凡的女人緣，卻也因為爛桃花的性子，給自己和家庭帶來過諸多困擾。
瘋子曾經調侃他：「你娃除非哪天練葵花寶典，把自己切了，不然你這個毛病一輩子都改不掉！」
長江沉默了一兩秒，很是慎重地說：「嗯，對頭……」
長江就是這麼個讓人哭笑不得的性子。
大學時期的長江，有著比其他同齡人都要成熟的地方——投資意識！具體表現為他有堅持買彩票的習慣，每期2塊，一期不落。
須知道，彩票的中獎率是低得可憐的，一等獎中獎概率為：0.0000056%；二等獎中獎概率為：0.0000846%；三等獎中獎概率為：0.000914%；四等獎中獎概率為：0.0434%；五等獎中獎概率為：0.7758%；即使是最末等的六等獎——5塊錢，中獎概率也僅為：5.889%，而那時候的2塊錢，能吃一頓飯，能買4-7支零煙，能在白天去網吧玩兩個小時，能讓瘋子和長江分別從沙坪壩坐沒有空調的普通公交回觀音橋大渡口……
所以，大家都認為長江投資彩票的行為，是在燒錢！哪怕他每隔一兩個月就能中上一次5塊錢。
直到有一天……
二
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時,必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瘋子是個不信神佛的人，每次看到這句西方諺語的時候，他總會莫名其妙地腦補出葉挺將軍的《囚歌》中的經典句子——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 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 一個聲音高叫著: 爬出來吧，給你自由!
瘋子從小受的教育和引導，讓他很佩服那些先烈們的堅貞不屈，能為了理想和信仰而不在乎身體所受的苦難，在任何時候都能把腰桿挺直了，這是真正的大牛逼！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對於2000年左右的大學生群體而言，當食堂小炒、網吧通宵、整包買煙、冰鎮飲料這些奢靡無度的日子過完之後，生存的紅燈決然亮起，多數本就不富裕的學生並沒有太厚的臉皮繼續向父母伸手求救濟。
於是，周末、月末、期末，末末如年關，每到這種時候，很多身無分文的大學生過得簡直比楊白勞還要慘，小賣部賒速食麵、寢室撿煙屁股之類的事情屢屢發生，此時若是有人在食堂打了兩份葷菜，或是從抽屜角落裡摸出一根藏起來的煙，難免會引發一場血戰，「我嘗點」、「輪巴」的呼喊聲，必將響徹整層宿舍樓。
「長江，來，算一下，我們要找人借好多錢？」瘋子回到寢室，正好撞見剛從煙灰缸里選出半截煙屁股正在猛嘬的長江，全身上下的荷包都是一樣重的兩人正為第二天考試之後如何回家，以及回家之前如何填飽肚子的事情發愁。
「明天考場離得近，直接走起去，走起回。」長江把燃成了尖尖頭的煙遞給瘋子，開始掰著手指一筆一筆地算賬：「早上買兩碗稀飯，1塊錢，中午在大鬍子老闆那邊打兩個一葷一素的盒飯，3塊，然後下午考完了回家，坐空調車的話一個人1塊5……」
「還坐啥子空調車哦，球錢沒得還要追求這些享受邁？」瘋子打斷了長江的話，又把因為一直猛嘬而燃得發軟的煙遞給長江，然後開始重新算賬：「我不吃早飯了，少5角，回家坐車一個人1塊錢，中午吃飯3塊錢，一共5塊5，我這裡正好還有5角，剛好借個整數——5塊！」
「對了，今天彩票開獎，如果我中個5塊錢的話，我們就不用借了！」長江戀戀不捨地把即將燒到過濾嘴泡沫的煙屁股彈出窗外，很高興地說。
「中個鏟鏟，給你說了萬多遍了，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這些虛無縹緲的小概率事件上，要腳踏實地。」瘋子對長江的想法表示了鄙視：「先想一哈，明天找哪個借錢，我是沒得路子得，期末了，男生基本上都是窮起的，就看你的了！」
「要得！」長江開始掐著指頭算，可以找哪些女同學借錢，瘋子看了他幾秒鐘，發現長江嘴裡嘀咕著的女生名字已經超過了10個，裡面至少有一半是瘋子不認識的。
三
六月的重慶，天氣已經很熱了，尤其是在一間電扇壞了而且住了8個人的寢室里，絕大多數人是沒辦法好好睡上一覺的。
對瘋子而言，早起並非自己的本願，叫醒自己的也不是鬧鐘和理想，只是黏糊糊的一身臭汗外加積蓄了一夜體液的小腹傳來的陣陣酸脹。
頭昏腦漲地走進衛生間釋放自我之後，再衝上幾桶冷水，一夜悶熱帶來的疲憊感一掃而空，這是大學時期的瘋子最喜歡的感覺。
「瘋子，我們不用借錢了。」長江平淡的聲音飄進衛生間，不喜不悲。
瘋子正準備提起水桶沖涼，聽見長江的話，關掉了水龍頭，問：「啷個？中了5塊錢嗎？」
「嗯，中了，50。」長江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淡然，任誰聽到都不會相信。
「鏟鏟，你豁老子嘛，真的中了5塊嗎？」瘋子不以為然地說，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
「長江真的中了50！」另一個同學異常激動的聲音傳來：「我剛才幫他看了，號碼沒錯，真的中了50！」
「是不是喲！」瘋子顧不得身上還沒沖洗乾淨的肥皂沫，一步跨出衛生間，又一步重進寢室，一把搶過彩票，認真地打量……
突然，瘋子抬起頭茫然地問：「我不懂彩票，中幾個號算中獎？中幾個號又是50塊？我只曉得每個號都中了是500萬……」
四
那次絕境逢生般的中獎已經過去了十七八年，哪怕是放在物價翻了好幾倍的今天，50塊錢也是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
十幾年來，瘋子依舊對那50塊錢給他和長江帶來的驚喜和幸福感記憶猶新，甚至每次跟朋友們聊起這件事的時候，瘋子都還能很詳細的列出那50塊錢花在了哪些地方。
「午飯，一人一個3塊錢的兩個葷菜的盒飯！」
「下午，打車去考場，5塊錢！」
「買了一包希爾頓，5塊，兩瓶礦泉水，冰的，4塊！」
「考完試了走路回寢室，主要是節約一哈好把錢花在刀刃上！」
「晚上才安逸喲，有錢了也就不慌回家了，過得滋潤慘了！小炒整了個毛血旺，10塊，然後網吧通宵，一人6塊！」
「第二天早上，兩碗皮蛋粥，2塊，然後坐空調車回家，一人1塊5！」
「說實話，那個年生，錢真的值錢，50塊錢最後還剩3大3塊！」
五
如今的長江，也不怎麼買彩票了，或許他終於明白了「小概率=0概率」的人生哲理。
而瘋子卻偶爾會在工作壓力太大的時候，突發奇想去買上幾注彩票，然後回家念念不忘地幻想自己中了500萬怎麼分配的問題……
然而，小概率事件終究沒有臨幸於他。
直到有一天，瘋子在加油的時候，發現充油卡送的彩票券一直靜靜地躺在手機里，於是一分錢沒花，換了8注彩票。
開獎的那天，第一次接觸彩票的瘋子的老婆西西，很興奮地把彩票拿出來準備兌獎，瘋子趕緊攔住她說：「要先沐浴更衣，起碼要洗手撒！」
「對哈，要虔誠！」於是西西就趕緊去洗手，還很擔心地問了一句：「剛才我沒洗手就摸了彩票，得不得不靈了哦？」
最終的結果，中了5個號，200塊。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瘋子和西西都會感嘆，當時要是先洗了手，說不定就能中500萬了！
完
寫在文末：即使是中了200塊錢，瘋子依然沒有養成定期買彩票的習慣，或許，這也是一種「付出不夠所以回報不來」的必然吧。
《撿來的一代人》
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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