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們會覺得《昆池岩》很嚇人?
最近大熱的韓國恐怖片《昆池岩》也成為大眾討論的熱點,尤其是,那些在影院看過本片的觀眾,確實很多人表示,被影片嚇到了。
而像《昆池岩》這種恐怖片,能夠讓人覺得恐怖。很大原因,來自它獨特的類型模式。
沒錯,就是「偽紀錄恐怖片」。
「偽紀錄恐怖片」是個挺討巧的類型,用一台或多台攝影機的視角就可以展示故事,往往用低廉的成本就能拍出來。重要的是,家庭化影像設備的使用,會讓觀眾更親切,影像上也更有代入感,這才會增加恐怖效果。
當然,《昆池岩》的概念並不怎麼新鮮,它的框架和《墓地邂逅》太相像了,視角的切換過於頻繁,有的視角甚至根本不成立。
不過,影片對於當代各種拍攝、觀看設備,擁有比較全面的展示,幾乎是依靠技術的串聯來展示情節。
科技的進步,使得「偽紀錄恐怖片」變得更加多樣化了。
其實,偽紀錄片這一形式,早在上世紀60年代就已經出現了,那時還叫「Docu-Drama」(紀錄—劇情)。
一些表現技巧也被不同的劇情片所開發,如《偷窺狂》(Peeping Tom,1960)就用了攝影機視角去營造紀實感。《德州電鋸殺人狂》(The Texas Chainsaw Massacre,1974)用紀錄片式的影像風格去做外化。
《偷窺狂》
《德州電鋸殺人狂》
國內1也有完全採用紀實風格拍攝的電視劇《9·18大案偵破紀實》(1994年),當時還帶動了一批紀實類警匪劇。
不過1980年的義大利電影《人食人實錄》(Cannibal Holocaust),是最先開發出「偽紀錄恐怖片」初步概念的作品。上世紀70年代末,剝削電影中有一種剛剛興起的子類型就是食人族電影。導演魯傑羅·德奧達托將他的食人族電影《人食人實錄》偽裝成一部紀錄片,採用的是「被發現的錄像視頻片段」的表達方式,內容是一段被發現的錄像,裡面是一夥電影攝製組深入亞馬遜雨林,與一群食人族發生衝突的故事。
「被發現的錄像視頻片段」成為早期「偽紀錄恐怖片」的一種固定模式,但它的本質還是一部劇情片,它的優勢得益於運用了紀實性手法,對食人族部落的服化道及儀式感做到了真實還原,表達了普通人對於未知領域的恐懼,但它的影像質感、視角和剪輯方式還是劇情片的那套模式。
在1980年那個時間點,這種拍法仍然會被人誤認為是一部真實的虐殺電影。虐殺電影指的就是真實的虐殺題材,等同於那些流傳於黑市的真實殺人場面的錄像。導演當時還上過法庭,必須出具劇本,讓「死去」的演員出庭才能證實自己的清白。儘管如此,這部影片還是在很多國家都被禁了。
《人食人實錄》
《人食人實錄》現在看來已經不算什麼了,不過它的紀實感還是影響到接下來的一些影片,逐漸使「偽紀錄恐怖片」成為一種亞文化。在接下來的近二十年中,這種類型沒有得到太大的長進,加上小眾的B級製作的局限,始終上不了大檯面。
一切都在1999年發生了改觀,這種亞流派隨著《女巫布萊爾》(The Blair Witch Project)的上映成了主流。這部片的前提是三個電影學院的學生前往某小鎮,用DV拍下一部關於當地女巫的紀錄片。人們在一年後發現了這卷電影膠片,記錄下了他們失蹤前發生的一切。
故事想法也不算很新穎,拍於前一年的《最後的廣播》(The Last Broadcast)的前提也差不多,一檔以製作神秘題材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和記者進入森林,尋找傳說中的澤西惡魔。電視節目往往是「偽紀錄恐怖片」最簡單、直接的前提手段。
《女巫布萊爾》還是沿用的《人食人實錄》那種「被發現的錄像視頻片段」的概念,與以往的此類電影不同的是,它採用了高度寫實的影響風格,讓觀眾模糊現實與虛假的邊界,能有代入感。
它會刻意製作出影像上的粗糲與劃痕,加上那個年代互聯網剛剛普及的營銷手段,很多人甚至會誤以為電影片段是真實的。
《女巫布萊爾》
攝影採用手持,對白都是即興的,大量使用銀幕外的空間和聲音,無配樂及沒有修飾的技術去表現,以牢牢地浸透在現實中的美學方式抓住觀眾。
除外化的美學,內在也遵循紀錄片的基本結構,以先期的採訪作為鋪墊,到後來深入森林尋找女巫的下落作為發展和結果。這種寫作模式為接下來的「偽紀錄恐怖片」提供了樣板,一直影響至今。
此外,它還學習到了經典怪物片的終極法則(如《大白鯊》),對「女巫布萊爾」的實體做減法,為觀眾帶來想像。所帶來的恐慌並不是觀眾看到了什麼,而是沒有看到的東西,許多成功的「偽紀錄恐怖片」對鬼怪的刻畫大抵如此。
《女巫布萊爾》
隨著DV的普及,越來越多的普通家庭成了數碼一族。「偽紀錄恐怖片」也把DV帶回到室內,2007年出現的幾部影片為這個類型開啟了一個新紀元。
《靈動:鬼影實錄》(Paranormal Activity)就是把「女巫布萊爾」的方式搬到了家中,劇情講述一對情侶搬到一幢新房,架起DV記錄他們熟睡時房間內的超自然現象。
《靈動:鬼影實錄》
它的創新之處就是採用了固定機位的攝影機視角,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夫婦睡覺的靜態畫面,吊起觀眾的好奇心和期待值,讓超自然現象不斷升級。那些神秘的影子、起伏的床單、關門還是遵循著對恐怖點的形象做減法,繼續為觀眾帶來想像空間。
這種視角也是結合了當代監控的概念,再利用「回放」的功能回到「被發現的錄像視頻片段」的終極手段上來。主角所看到的、儲存的影像和通過鏡頭反射出來的意義變得更加具象。
《靈動:鬼影實錄》不僅為整個系列提供了基本的情節樣板,它的「回放」也被很多電影效仿。續集《靈動:鬼影實錄2》(Paranormal Activity 2,2010)更升級成為散落於各處的安全攝像頭,深刻地模仿了被監視的感覺和查看回放的感覺。
《靈動:鬼影實錄2》
國內的《中邪》也有被影響到
2006年左右,國外有流媒體和YouTube盛行,國內也有土豆、優酷走紅,很多網友都可以上傳自己拍攝的短視頻,引領新潮流。YouTube這種媒介也成為恐怖片經常會用到的元素,它是一種最先進的媒介的展示,將生活上傳到網路,非常適用於恐怖片的設計定位,也表明了當時的觀眾對業餘電影美學的接受程度。即便到了現在,《昆池岩》也還在用YouTube的恐怖節目來做文章。
在這種風潮的影響下,湧現出很多恐怖小片,看起來就像是可以直接發布在YouTube上播放的電影。西班牙的《死亡錄像》( [Rec] ,2007)就是這樣一種小恐怖片,它把「偽紀錄恐怖片」套用在了末世喪屍片中。這個方法果然奏效,片子受到大家的熱捧,就連喪屍片鼻祖喬治·羅梅羅也於次年與時俱進,用偽紀錄片的形式拍了一部喪屍片《死亡日記》(Diary of the Dead,2007)。
其實,羅梅羅心中早有這種概念,1978年拍《活死人黎明》(Dawn of the Dead)時,就用正在直播的新聞節目作為將重要信息傳遞給公眾的媒介——文明正在消亡,全世界都在播放它。
《活死人黎明》先是使用電視新聞作為對社會全面惡化的倒計時,又在最後的新聞段落中,科學家揚言要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使用核武器來阻止殭屍末日的到來。羅梅羅使用電視新聞在片中暗示人類的滅亡,人類社會過於依賴新聞傳遞信息。這一主題無疑與現在的直播時代是有共鳴的,許多突發新聞通過公眾所創造的視頻和推文傳播。
還有,《活死人黎明》中人類觀看電視直播或新聞報道已經成癮,很多人粘在電視機前等待突發新聞,而不是逃離殭屍的攻擊。這也與當前「偽紀錄恐怖片」中的拍攝者到了生死關頭,還要拿著DV拍攝的行為不謀而合,真是拍電影拍到死。
正是由於這種行為的不可信,就更加需要依賴於各種設備的視角來做組接了。你讓機器自己擺那兒拍你受到攻擊,這樣就變得合理了。
所以近十年,新科技產品的運用不可避免地帶來了新的敘事方式,「偽紀錄恐怖片」也不斷嘗試用做新的表達。最主要的方法就是利用新科技產品的視角來保持新鮮感,《昆池岩》就不再滿足於攝影機和網路聊天了,它把無人機、GoPro式頭盔、VR眼鏡等渠道獲取的視頻全都搬了出來,無所不用其極。
我認為,這部影片對於「偽紀錄恐怖片」最大的貢獻就是對於這些新產品的展示。
《昆池岩》
不光只有恐怖片愛用科技設備去拍片,動作片《硬核亨利》(Hardcore,2015)就用了定製的GoPro頭盔去模仿第一人稱視角,讓電影有了第一人稱射擊遊戲的臨場感。用GoPro去拍恐怖片會更精彩,比如喪屍片、鬼屋探險之類的。
《硬核亨利》
就現階段而言,「偽紀錄恐怖片」有兩股重要的分支。一種是「直播類恐怖片」。直播的概念早就不新鮮,在它還不像現在這麼火的時候,這種亞流派就已經很泛濫了。即便在劇情恐怖片中,也會嘗試效仿直播的方式,角色以「直播博主」的姿態打破第四堵牆向銀幕外的觀眾對話,產生互動。
而《昆池岩》呢,就是把常見的「鬼屋探險」變成了具備現場直播的用戶體驗。
隨著科技產品的層出不窮,「直播類恐怖片」將來勢必還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還有另外一種亞流派,就是「桌面類恐怖片」。這是一種新型的電影語言,用電腦的桌面來展開故事(全片都在桌面上展開),利用攝像頭、視頻窗口、程序窗口串聯情節,隨著窗口的增加,故事更加豐富。
最早的一部全桌面恐怖片是2013年的《巢穴》(The Den,2013),故事講述女主角偶然和一個女孩網路聊天,隨後竟目擊了對方被殘忍殺害的一幕。受到驚嚇的女主角在向警方報案後,發現自己也成了網路跟蹤者的新目標。
《巢穴》的視角是很現代的,就是大家常用的筆記本電腦的桌面作為銀幕空間,主角訪問社交媒體網站、攝像頭視角和視頻聊天作為電影情節推進的基礎,而且全片沒有離開桌面。各種鏡頭切換技巧很高明,充分展示了偽紀錄片特有的主觀性。雖然這種手段早就被部分運用到2012年的《靈動:鬼影實錄4》(Paranormal Activity 4)中。
接下來的2014年,又有兩部「桌面類恐怖片」應運而生。《解除好友》(Unfriended)講述一群年輕人在網路進行多人聊天時,遇到了一名網路闖入者,這個人似乎要對他們展開一場虐殺。
《解除好友》
《解除好友》等於是把《巢穴》的單人變成了群戲,也就相當於把聊天變成了聊天室。只不過,角色們在危難時刻始終堅守在電腦屏幕前,足見網癮之大。這也與多數偽紀錄片的主角在遭受災難時依舊要拿著DV拍攝性質一樣。不過這部影片的鬼片屬性,似乎不如人嚇人的「桌面恐怖片」來的精彩,我這裡說的「精彩」是指的故事的合理性。
有些電影是拍給大銀幕的,像這種「桌面類恐怖片」就特別適合用電腦觀看,甚至用彈幕都沒問題。畢竟它們都是透過電腦桌面展示故事,利用各種窗口的疊發展故事。《彈窗驚魂》(Open Windows,2014)就是一部相對比較成熟的「桌面恐怖片」了。
技術上,它充分利用了桌面的優勢,拍法上綜合了《後窗》(Rear Window,1954)的偷窺感、布萊恩·德·帕爾瑪的分屏技巧及義大利鉛黃電影的「虐殺」元素,使其在形式感上更加真實,亦間接影射了黑客的無孔不入及新型觀眾的偷窺癖。觀看影片的觀眾可能不止一次想要觸碰滑鼠,但作為一部懸疑片的,它的故事可能沒有這麼突出,至少技術的多元化為這種亞流派提供了無限可能。
之前在FIRST青年影展還看到過一部短片《疑流》(Stream of Doubts,2015),一部講述一個年輕女人需要尋求幫助來找到她人生目標的故事。這部片似乎還沒有什麼觀看途徑,就不做過多劇透了,總之看到最後才會發現它的奧妙。
《疑流》
據我所知的,今年至少還有三部「桌面類恐怖片」——《屏幕搜索》(Searching)、 《網誘驚魂》(Profile)和《解除好友2》(Unfriended: Dark Web),聽說《屏幕搜索》的屏錄開拓了懸疑驚悚的類型語言,對此我還是超級期待的。
《屏幕搜索》
《網誘驚魂》
《解除好友2》
未來的「偽紀錄恐怖片」還是有很大進步空間的,把形式與內容結合成有效的娛樂整體,這才是「偽紀錄恐怖片」未來的出路,讓我們期待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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