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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過去了,我們和長大了的九零後們聊了聊 512 發生的事情

這是海浪公社第 005 次思考

人們在想些什麼?

阿 祝

96 年

四川瀘州

512 十年了,從 11 歲到 21 歲,什麼都變了什麼也都還在

為什麼要做一期關於這個話題的對話,為什麼會選擇九零後?直到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都還在試圖給自己更多的理由。

08 年的記憶特別多,儘管那時候年紀特別小。512 地震、六年級畢業、北京奧運會、初中入學,變成 12 歲。那一年瀘州的震感不是特別的強,下午 2 點 28 的時候,我還站在六樓教室的講台上。聽到一聲巨響,房屋開始輕微晃動,十多個人的教室里大家以為是什麼大東西掉了。直到一位老師跑到教室門口,呼喊著讓我們下樓。從一樓走出去的時候,看著操場上烏壓壓的人群,才知道,出事了,地震了。

操場上聚集著很多人,孩子們哭鬧嬉笑都有,唯有老師是最慌張的。後來聊到震後的通訊,人們都說根本聯繫不上任何人,電話是沒有用的。偏偏我打通了我第一個電話,我打給了我媽。

我後來很驚訝。因為當和我媽再聊到這通電話的時候,說可能就是這通電話吧。讓她一直記在心裡,所以當瀘州再有過晃動的時候,她也總能第一時間衝進我的房間,趕來我的身邊。哪怕到了我也可以照顧她的年紀。

為什麼會是九零後?十年之前,所有的九零後還是孩子,是少年。我們懵懂,我們不經事,我們在迷迷糊糊的年紀遇到了很多很大的事情。十年以後,我們成人,我們長大。我們變了模樣、變了性格,我們不知道什麼事情曾影響過我們。唯有當我們年紀輕輕還回過去看那不長的時間時,才猛然想起很多歷歷在目的記憶。

今年開始一個人在外住,老媽也會提醒各種安全事項。任何時候保持警惕、記得鎖門、記得安全通道、記得小心用火用電用氣、要記得很多事情。512 過去十年了,這個國、這個家,一切都好。什麼都變了,但什麼也都還在。

小 櫻

95 年

成都都江堰

當時特別不懂,如果找不到我這輩子也莫得啥子盼頭了

我們學校以前叫寧江學校,在都江堰。那年是初中,其實對地震級數,這種數字類的東西真沒什麼概念,但是震感的強烈是親身經歷過的。三樓的教室,發生時候的語文課,班主任就在講台上,突然桌子凳子和頭上那種掛繩式的長管電燈開始晃動。下一秒,就有一個男生開始叫喊,地震來了。

搖晃劇烈,完全沒法跑。大部分人們就躲在桌子下面,一片混亂。你問我現在記得當時有人尖叫嗎?不知道。腦子裡嗡地一聲,什麼都空白了。那個時候能有什麼災難意識,只是被動地跟著躲在桌子底下,然後在第一陣搖晃過後,在幾秒里,跟著人們用狂奔去救了自己的命。然後跑到操場上面,發現班主任,一個女老師,她已經在下面了。女生們哭成了一團,下午那會兒還是陰天,有一種世界末日來了的感覺。

地震過後,我們被安置到旁邊的醫院空地上。通訊也隨之斷了,學校想聯繫家長把自己的孩子接回去也沒辦法。家長也很捉急,自己跑來學校找了。可是我媽他們沒有找到我。當時我姐姐也在這個學校讀初三,媽媽把她找到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沒找到我。那天,好像我們就莫名其妙錯過了。

我就在空地上等著,特別不經事,就和旁邊的孩子玩撲克牌。然後看到不斷有救護車送人過來,沒有救活的就擺在醫院門口的草地上。用破破的草席蓋著,真的就是滿臉滿身的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樣一排排的擺在我面前。等到晚上一場大雨,都江堰常年下雨。空地上就是我和那些沒被領走的孩子,還有附近的居民。人們用塑料布蓋起一個個簡易的帳篷,緊急物資下午就發了,晚上人們都睡不著,就在布下說話。泡一桶泡麵、吃壓縮餅乾。我挨著我的同學還有她的媽媽。雨下的很大,隔一段時間就要站起來把水順著布角倒下,然後迷迷糊糊等待第二天來到。

再後來的故事,就是第二天也沒有聯繫上我媽。跟著同學在她郫縣的家裡住了兩三天才打通家裡的電話。撥通我媽那時 8 位數的小靈通電話,聽到那邊急死了的聲音。以為出事了吧,說如果找不到我這輩子也莫得啥子(沒有什麼)盼頭了,反正我當時也不太懂這句話。還有姐姐啊,找不到我不是還有姐姐嗎?後來想通了,後來覺得自己還蠻幸運,後來總感覺,劫後餘生。

雷 嫘

94年

廣西欽州

後來聽到我講在成都的故事,我媽媽說四川人一定都很心善

15 年的大三,完成了模擬法庭的比賽,激動的我發了一條朋友圈紀念這個時刻。在那條動態的文末,寫到:我沒忘今天是 512 ,那年才念初一,拿著班裡的募捐款站在講台上,喊著四川雄起,現在就在這感受你的雄起。

那一年的我,13 歲,還沒來到四川。第一時間知道地震的發生是晚上和媽媽在家看電視看到的。現在回想起來,具體的畫面其實已經很模糊了,但忘不了那些廢墟、血、和混亂的人群。我抱著我媽窩在沙發里開始掉眼淚,渾身起雞皮疙瘩。那種不可名狀的感覺,不是震驚,難受更多。也大約是源於我一直都不太接受會帶來離散的場景。

那段時間,聽到最多的話就是那句「四川雄起」。學校會讓班級組織募捐,站在募捐台上的時候,其實沒有太多會去想到錢到他們那邊會怎樣。只是和老師同學們一起喊口號,一遍一遍的「四川雄起!四川雄起!」,心都在顫抖的回應著每一聲。那是印象最深刻的場景。

後來因為高考離開廣西選擇四川,我媽最初特別不同意。似乎 512 的印象過於深刻,在她眼裡好像四川就等於地震。無奈我的堅持,後來直到我出發的那一天我的舅媽還在交代讓晚上睡覺不要裸睡,記得穿好衣服。

來到四川以後,大家其實沒怎麼聊過這個話題。唯有一次,坐在計程車上聽司機講當時的故事。司機說街上都是募捐箱,他看到就往裡投錢。好像是說很多人都在街上睡覺,每一個人都很不安。接著後來聊到那年的房價,說那年買房就很划算,司機大哥提起這些才不再是憂傷的語氣。當我回到家聊到這次經歷,我媽媽就說了一句,四川人一定都很心善。

欽州很少有地震,那麼大了好像也只有過一次。倒是颱風比較的明顯,超級無敵大的風和雨,路邊的樹全部拔起,街上開始變得亂七八糟,大暴雨會浸街。

十年若是這事的話,更快地過去十年也好。有些場面就還是一直模糊掉吧,特別是親身經歷的人,別再重現了。

湯 達 人

95 年

四川閬中

反正他就是不喝酒不說,喝了酒還不是希望我回閬中

我爸就是那種性格。讀高中的時候,想轉學去外地我爸也不準,就讓我在閬中。後來去到南充,都是我媽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行。曾經我爸叫我就在閬中混畢業,然後就在他身邊,其實甚至包括現在。他還是希望我回去的,但是他不怎麼說,反正不喝酒就不說。他就是那種性格,只有喝了酒才會說出來,說希望我回來。

記得地震過後,大家都變了很多。好像前幾年忽略的東西,一下子就找回來了,這個時候才真正體會到一些東西的重要性一樣。就以我爸媽他們那種做生意的,突然開始享受了。以前逢年過節,門市還不是照樣開著,等著生意來。後來地震過了,過節就變了,開始關門和家裡人過了。下午去喝喝茶,晚上在外面吃一頓,不一樣了。

地震的那幾天是很不安的,每天一家五個人擠在車子里,晚上也睡在一起。找那種壩子,把車停在那裡,不靠山不近水,在那裡。熱的天氣晚上車裡悶的要死,下雨天就搭棚子,還會漏雨。住了一個月,回趟家裡拿衣服、洗澡,完了就趕緊下來。

其實最開始我爸是不在閬中的,地震發生後,我媽搭了一輛摩托車就來了。閬中亂了一片,直到下午晚些時候,我爸才回來了。那段時間就看新聞,真的體會到那種恐怖,反正那段時間,就感覺有他們在身邊真的好。身邊有在外面讀書的孩子,過了一天,爸媽才接回來的那種。哭哭哭,那個時候什麼都怕。

後來說的最多的還是,爸爸當時沒有第一時間在我和我媽身邊吧。我媽就問我那個時候是什麼感覺,除了沒安全感還能是什麼。地震過後,閬中人們變了,就連閬中的白塔也斷了。

汪 林 林

96 年

遼寧錦州

無知和等死又有什麼區別。經歷了,悲痛了,重建了,後面呢?

最近在看柴靜的看見,有一句話原話記不清,大意是說感覺記者在努力揭露探尋真相,可是後面呢,真正影響到了沒有。我們經歷了地震,我們悲痛了,地方都重建了,後面呢?

小學六年級,第一時間聽到老師說地震的時候是沒什麼感覺的。反而是下課回家後,照例要看的大風車節目沒有播,所有台都是地震的實況轉播。那時候不了解地震,只覺得大風車沒播很驚訝,原來事情這麼大。一邊吃晚飯一邊看的電視,看的難受,吃的也很難受。畫面就像災難片,沒哭,因為沒經歷過,只是覺得「慘」。反而後面幾天,有救人的事迹出來了,哭了,是感動。

現實沒有電影里那樣的渲染,就是赤裸裸的崩裂、死亡、無力回天。那是第一次知道,地震是什麼樣,知道生命有多麼脆弱。

那幾天遇難人數幾倍幾倍的長,很刺眼。再後來,就是挺過 48 小時生還,72 小時奇蹟生還,搜救到後來就只有等待奇蹟了。後來到了四川讀書,每到 512 的日子都會默哀好幾次,還會聽到不斷的鳴笛。

我們經歷了變故,感受到了傷痛,重新又站起了,我問後面呢?地震後,地震帶上的城區能否應對再如此類的災難,而不只是承受。人們能否坦然面對而不僅僅只是藏起逃避,災後的心理創傷也需要療傷,而不只是依靠同情。

朋友有分享過去到類似災害博物館的經歷,裡面的設施聽著很棒,而我一次也沒有去過。我現在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自救的知識,好像天災啊什麼的來臨,我只能看運氣看命。心肺復甦術這些看過步驟介紹,不過沒有親身經歷過,真碰到緊急情況我不也是不敢用。日常惜命,但是無知,和等死沒啥區別。

嚴 汪 汪

95 年

成都雙流

對於小娃娃來說,他們不是不會懂,是他們只能用哭來表達悲傷

512 過去那麼多年,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親戚曾經大學的室友。她來自汶川,大學四年里一直有參加心理輔導。記得有一次大一的夜裡,半夜她醒了,會去喝水,會睡不著。說夢裡做夢,夢到許多斷手斷腳。我難以想像,這樣夜裡一個噩夢的經歷我都難以去想像。

我記得小時候看新聞,說德陽有一家麵館。在災難發生的第二天,他們家免費供應食物給人們。這是陌生人的善意。但轉念一想,我們人類是退化了嗎,當動物都感應到各種事情的來臨時,我們卻沒法發現。我們沒有那麼敏銳的感覺,每一次地震來了,我們後知後覺。

說回那一年,我還在家裡。都說雙流很遠,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所以當我提到我在看到那些畫面以後做噩夢時,有人會覺得矯情。我曾在地震後的一個下午,不停的哭,止不住的掉眼淚,現在回想只記得看到電視里太多畫面而感受到太多的悲傷。你說,作為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孩子,那個年紀的孩子到底懂什麼?

我們總說小孩子不懂,小娃娃不明白,還小。人們不明白小孩子在哭什麼,是害怕那些畫面,還是被感染。小孩子的語境和成人不同,他們不明白怎麼去表達他們的感受,當情緒激烈了,唯有用哭來表達。

當時的小娃娃現在已經長大了,10 年了。那年事情的發生,讓人們記住了「四川雄起」,也記住了「五幺二」。

荻 花

99 年

重慶涪陵

生命教育是什麼樣一個概念?我們又會把死亡和教育放在一起嗎?

第一天的晚上,我跟著家裡人去了一個公園住。街上的人都帶了很多東西,帳篷什麼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場景,三四年級的我,會覺得好玩。

那一年的時候在重慶,震感挺明顯的,但是也沒有持續很久。現在回想當時,有個細節讓我印象很深。我在公園住的那天晚上,一旁玩兒的時候,有一家人一直在打電話,是給震區的家人打。一直沒打通。後來打通電話的時候,一家人直接抱在一起哭了。我跑去問媽媽,他們為什麼這麼激動啊?是不是也是明天不上學嗎?我媽就把我打了。說人家是家人平安了。

當時不懂,不理解,不就是晃一晃么,又沒什麼事,幹嘛這麼大驚小怪。

那個年紀,會懂什麼叫生死離別嗎?好像不會。小的時候,只會覺得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小學也曾有幻想,自己死了是什麼樣,身邊人是什麼樣。經常被嚇哭,但是後來又想這樣好像就不用做作業了,反而笑了。

問到生命教育是什麼?會以為是安全教育,是怎麼保護自己。可僅僅是這樣嗎?從小,父母會和我們聊生離死別嗎,他們無非會說別多想,問想那些幹嘛。我所有關於這個的觀點都是來自外界和自己的學習。所以什麼是安全教育?什麼又該是生命教育?有這些教育嗎?

我們又會把死亡和教育放在一起去談論嗎?

Star

90 年

四川宜賓

如果能讓青少年多掌握一項自救互救的技能,我覺得這一切都值了

2008 年 5 月 12 日 14 時 28 分,地震發生的那一刻,我正和同學嬉笑打鬧地走在上學的路上。突然之間的地動山搖,轟隆作響,尖叫不斷。搞不清狀況的我一把拉扯著旁邊的同學跑到操場。

我倆傻乎乎地眼看著教學樓分裂兩斷,玻璃門窗擠壓噴出,驚慌失措的師生蜂擁而至。那一刻,你其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廣播響起,我們才知道,地震來了。

後來地震後,我加入到北川縣抗震救災中,組織募捐、志願服務,幫助受災群眾重樹學習和生活的信心。阿祝有在和我聊天中問到我,當時為什麼我會選擇加入到救災當中。其實當時的想法很簡單,一是覺得面對大自然的災害,課本上學的都沒用,我想親自去;二是想為災區做點什麼,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

去前年,當我從國外回來後,我一直在從事青少年的生命安全教育的工作。期間有很多感動,也有很多無助。

當我和很多學生、家長、老師聊起安全教育這個話題時,他們都告訴我這件事情很重要,做安全教育這個想法很棒。但當我一次次嘗試推進安全課堂時,顯然大多數人更希望寶貝們不要輸在起跑線上。他們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學習,而不是學習安全教育。

雖然每周我只有一節課 40 分鐘的時間,大部分課堂都是在小學開展,去傳授一些自然災害、校園安全、交通安全之類的知識。但是如果能夠讓青少年多掌握一項自救互救的技能,我覺得一切都值了。

阿祝的結尾:

作為最後一位被我打擾、接受採訪的人 Star,從我提出想和她聊一聊的要求,到給到我一些她的想法,直到整理完稿子的今天(5 月 11 日),她都不停地在北川汶川這些地方奔波。我們中間還在打趣,我每次時間算的特別好,剛到汶川下車,我的微信消息就來催作業了。

嗯。為什麼寫這個話題,其實開頭也講了很多。這是一個很大的事情,我覺得我們該去聊一聊;而九零後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角度,我也很想站在這個角度去更了解更多的東西。所以其實在和他們的聊天、溝通、採訪中,我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點。我們可以聊親情、感情,聊生命、生活,聊教育、心理,聊一座城市、一個國家,聊我們自己。

這篇文章寫完我覺得可能會很淡,所有的事情、故事、細節我都是平鋪直敘的轉述。他們告訴了我多少,我就直白地寫了多少。我其實也很想去了解一些在那些地方發生的故事,我是有過這些想法。後來我發現我還是像汪林林、荻花他們疑問過的人們一樣,我只是僅僅有過想法罷了。

時至今日,我整理完這篇文章,寫下這些文字,我還是僅僅去過汶川一次,去過防災減災教育館一次;我還是不夠了解那一年發生的事情,無法更多感受人們經歷的故事;我還是不會打救生的繩結(即使 Star 教過我),也還是不懂怎麼做心臟復甦。

但是,我們也至少在想一些東西吧。也有人在付出做一些什麼吧。會有改變吧。

和嚴汪汪的聊天最後,我們說到四川人的一個點。我們後來其實也經歷了不少地震,四川人開始慢慢的會調侃、會發朋友圈、會展現一份淡定了。我們把自強不息活的不是堅韌,反而是一種加入了懶散、樂觀的調侃,就好像一種精神。

*所有的文字來源於對話和採訪、由阿祝整理

*所有的照片由受訪者提供,並加上了一層濾鏡

*時間:2018 年 5 月 11 日

*感謝小櫻、雷嫘、湯達人、汪林林、嚴汪汪、荻花、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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