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半山文化‖王曉元
《河州文苑》2018年第九十二期
本期執行編輯:田園
審稿:靜秋
終審:田園閑客香火》
半山文化
沉默的半山文化
2009年10月,我在廣河縣採訪時,無意間聽到該縣齊家鎮魏家咀村半山遺址,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欣喜之餘,遂萌生採訪之意。
那天早上,我在縣上負責同志的陪同下,先去參觀了齊家文化博物館。看到館內陳列的大多是齊家文化珍品。從半山遺址出土的遺存物擺放在該館西南角的一個玻璃櫥窗中,大約有三十幾件陶器和一些為數不多的石器、骨器等,造型和圖案明顯不同於齊家文化。
半山文化是馬家窯文化的一個類型,距今大概在4300年左右,它的藝術價值在馬家窯文化中達到了登峰造極,在全世界考古界也享有盛名。
1914年,時任瑞典烏普薩拉大學教授兼瑞典地質調查所所長的安特生,應邀到中國為北洋政府尋找鐵礦和煤礦,擔任北洋政府的礦政顧問。他在探險尋礦的過程中,受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的考古著作《絲綢之路》的影響,決定採集中國古生物化石。在徵得當時中國地質調查所所長丁文江的同意後,遂轉向對中國史前文化的研究。安特生在來廣河之前,已經在河北、北京、遼寧等地採集了不少的化石,這些化石均收藏在烏普薩拉大學進化博物館。同時也發現了一批石器和河南仰韶文化遺址等,據此寫出了多篇有價值的考古論文,提出中國文化西來說的觀點,在中外學術界引起轟動。1923年10月,為了論證自己的學術觀點,他一路西行,先是來到了青海西寧,發掘了一批史前文化遺址,取得了豐碩成果。為了度過漫長的冬天,他和助手們從青海來到了蘭州,收購了一批出自臨夏和臨洮的精美陶器。
據有關資料記載,1920年前,西方國家很少有史前彩陶陳列,但自安特生後,西方國家的博物館裡出現了很多精緻的彩陶。
北方的冬季漫長而又寒冷,但是安特生並沒有閑著,他仍然在蘭州的古舊市場轉悠,以期找到他心儀的彩陶或者古生物化石。
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一天,他在古舊市場轉悠時,突然發現一家專門出售舊家什的貨攤上,有一隻裝著茶葉渣子的破舊彩陶擺放在旁邊,引起了他的濃厚興趣。他向攤主打聽後得知,這件彩陶來自蘭州南部的洮河流域。
第二天,安徒生和助手們沿著洮河流域,踏上了去臨夏的探險尋寶道路。
洮河流域是中華民族的發祥地之一。安特生和他的助手們在洮河流域先後發現了位於臨洮縣的灰嘴遺址、辛店遺址、馬家窯遺址和廣河縣的齊家坪遺址及半山遺址。在對前述遺址進行了全部發掘後,他的目光最後轉向了半山遺址。
這年的6月26日,他僱傭一批農民,在齊家鎮的半山遺址,發掘了被稱作「半山頭人」的一個墓葬,獲得了一批隨葬的遺存物,其中有一件人面器蓋,極具研究價值,但在後來歸還中國後,下落不明。1924年7月中旬,安特生髮掘了寺窪文化遺址後,他在洮河流域的發掘考古基本結束。
這裡有一個細節,不能不說。在安特生髮掘廣河縣古文化遺存的過程中,當地農民顯示出強烈的護寶意識,他們自發組織起來,阻止安特生一行發掘古墓。但是,由於安特生在收集古生物化石和發掘古文化遺址前,已經和北洋政府達成協議:由他收集的所有化石和文物,先行運回瑞典進行研究,之後再將其中一半返還中國,其所需經費由安特生募集。因為有此協定,所以在當地官府的支持和北洋政府開具的護照證明以及協議文書前,護寶農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安特生一行肆意發掘。
半山文化的發現和莫高窟藏品的洗劫前後相隔僅十多年時間,當時的安特生不像斯坦因那樣,在發掘和交易中還心存顧慮。他是拿著北洋政府的護照和所發掘的文物各歸一半的協定,在整個大西北進行了「合法」的考察和發掘。
齊家鎮一位上了歲數的老人告訴我們,大約1924年,安特生到齊家鎮的洮河邊挖掘古墓時,村民們手持農具,自發護墓,直到安特生拿出官府出具的文書後他們只好作罷,眼睜睜看著一箱箱的文物隨著羊皮筏子,被載到了洮河對岸。
這段敘述,我們在齊家坪遺址管理所的幾副照片中得到證實:20多名村民頭戴草帽,手拿農具,團坐在一起。也許是他們平生第一次照相的緣故,許多人面帶笑容,望著攝像的鏡頭。還有幾副是安特生的個人照和農商部頒發的護照,還有他和他的中國助手們正在明目張胆發掘古墓的情景。
後來,瑞典政府雖然按協定歸還了中國大約一半的文物和生物化石,但瑞典國會用安特生在中國發掘的這些珍貴文物,建起了東方博物館,安特生也被瑞典政府任命為該館的第一任館長,同時,安特生據此發表了許多有價值的學術論文,轟動了西方,驚動了中華,可以說達到了揚名立萬的目的。
新中國建立後,國家文物隊和甘肅省考察隊先後對廣河縣齊家坪遺址、半山遺址和武家坪遺址的十多處遺址進行了多次考察,也做了積極的保護,但相對於齊家文化的保護和發掘,半山文化遺址則顯得非常冷清。
2011年底,我再去半山文化遺址時看到:從縣城到齊家鎮大約有40多公里的油路,公路在鎮政府門前分岔為東西兩條,東面是去齊家坪遺址的公路,西面一條可以直達半山遺址。但這條平緩寬展的縣鄉公路在到達半山村路口時,卻徑直向縣城伸去,留下一條窄狹陡峭的山路擺在我們面前。
我們乘坐的小車拐進這條大約10多公里的土路時,車後面捲起兩道濃重的塵土。由於路面是鬆軟的白土,路右是陡峭的山溝,我們在前行不到500米後,就停在了一家農戶的無牆大院里,徒步走向近處的田地,眺望對面山坡上的半山遺址,感受4000多年的文明。
隨行的縣文廣局的同志說,如果是5年以前,這裡一定能找到一些零碎的半山陶片和石器,現在不那麼好找了。不過你們仔細找,說不定還能找到。
莊稼地里已經漫過了冬水,零碎的陶片也許被深埋在耕耘過的黑土地下。縱目望去,但見三三兩兩的人家灑落在山坡和山腳下,滿山一叢叢枯黃的野草和裸露的岩石,似乎在訴說半山村多年來的寂寞和凄涼。雖說看不到古文化遺址的一點跡象,但在每一道山溝,每一座山坡上,又似乎散發著中華民族4000多年文明的氣息。
半山遺址的確切位置在廣河縣城以東約30公里處,總面積30萬平方米,是馬家窯文化半山類型。遺址出土的陶器主要以紅陶為主,含少量灰陶和白陶;出土的壺、瓶、罐等為半山彩陶的主要器形。半山遺址是繼齊家坪遺址後又一個成功申報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使廣河縣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增至2處。
半山文化遺址從安特生勘查發現後,部分被發掘流失,大部分仍然沉睡在黃土地下。直到1958年7月,由甘肅省文物工作隊進行了首次調查, 1963年2月,被甘肅省政府公布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1987年9月,臨夏州文物隊在進行第二次複查時,發現地表上暴露有大量的彩陶殘片,均為泥質橙黃陶色彩為黑紅彩,是典型的馬家窯文化半山類型。
廣河縣是一個國列貧困縣,但對半山文化的保護可以說是不遺餘力。除了4處省級以上的遺址,州上每年給予補助保護費4000元外,縣文廣局自己籌集經費,在10處縣級文物保護遺址和其餘的文物點上聘請了專門的看護人員,其中有村委會幹部、本村農民和清真寺的阿訇等,凡是發現被暴雨和洪水衝擊裸露的遺址,或者有盜墓等其他破壞現象的,均能在第一時間得到信息。這樣的業餘文物保護小組在全縣有64個,每個小組一年的看護報酬800多元,雖然不多,但對文物保護卻發揮著很大的作用。
經濟的發展,離不開文化的支撐。上世紀八十年代,廣河縣私有經濟突飛猛進,縣上百分之九十的稅收來自私營企業,特別是商貿業的繁華和依託皮毛資源興起的一個個加工業,使這個縣成為中國西部最大的旱碼頭和皮毛集散地。但是,經濟的繁華並非廣河縣僅有的標誌,4000多年的遠古文明使這個古老的地區擁有更為深厚的文化底蘊。進入本世紀以來,隨著考古專家和學者們對齊家文化的深入研究,廣河的史前文化、遠古文化幾乎家喻戶曉。大街上無論是幹部、農民,還是宗教界人員,只要說起彩陶,他都能和你津津樂道,而所談內容也是盡顯專業水平。這不能不說是這個縣有別於其他地區的一個明顯特色。我們在喜愛收藏的農民家看到,幾件出土於半山遺址的陶器,製作精美,質地優良,紋飾繁複。
半山文化的部分遺存物雖然流失異域或散落民間,但更多的還仍然長眠在黃土地下,一任荒草亂石掩沒。如果說在那個兵荒馬亂,積貧積弱的時代,我們寧願祖先的遺留物長眠在地下,也不願意看到它在明媚的陽光下被列強肆意掠奪,那麼,在綜合國力日益強大,地方經濟逐年發展的今天,發掘半山文化遺址,應該是正逢其時。當然,發掘半山文化遺址,非一縣之力所能及,只有在國家級層面上獲得大力支持,廣河縣4000多年的文明才會生動形象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作者簡介
王曉元,男,回族,1961年生,曾任民族日報副總編,現任州文聯調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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