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在不同的地方老去
碧山
春水不在別處，春水就在你心裡。
一座山要表達對另一座山的情誼，
他們之間就有了流水。
聽龔一時不必想他是什麼指法，
看流水時不必想此水是否經歷了懸崖和危機。
看一看碧山之間的春水飛白，
我們會變得簡單。
早想帶你去塔石看溪流，
那些純野生的溪流。
我們彷彿是遊客，
又彷彿忘了什麼的歸人。
八字橋
春天的版畫，植樹節的那一頁
我們穿過鳥群，去往村莊的反面
小樹和蕨類、松毛蟲、春醒的蛇
刻進向陽的山坡
油菜花翻過緩坡，又一個緩坡
白晰的小腿涉江，白塔微微搖晃
這位姑娘可是姓柳？睡眠好不好，飲食可停當？
傳言里的花瘋子，醉卧在祖屋
我也許從宋朝來，和橋上的絡石攀過親戚
橋下的水波猶豫，她已記不清前世
你呢，是遊方的經理、郎中，還是寫詩的皮匠、幕僚？
丙辰仲冬吉日，大雪覆蓋深山和平原
南方的河網被天意收攏，八字橋合龍
荷花被，包裹剛出生的嬰兒
水通南北，陸連三路，返青的苔痕溢出
望柱上的石蓮花
蛇骨
十月之水顯現石上的蘭花
蒓菜描清寒，諸多河道致力清淤
夏晚蟬靜，臨水的芒草上
藍翡翠接近某枝穗狀花序
最後一次晨浴，斑斕的身子消融
三十年轉眼消融，顯現潔白的骨頭
他們談論城中村拆遷、菩提子、軟食
每天，把野生的核桃輕握掌心，盤
兇險如佩眼鏡的蛇，年輕的母親常憂慮
多病的幼子，需要辟邪
十月之水寒涼，母親在視頻那邊老去
幼子的頭上落滿芒花
曬雪
去一幅畫里，千山萬壑都落了雪
湖心亭，養蘭花的主人外出了
借他的紅爐溫一壺茶
童子鋪開手卷，喏，那舟子
和客子，髮際和眉都落了雪
千里江山，也不缺一個臥遊的人
你在南宋見過的，也在衣錦街上
與一串糖葫蘆說後會有期
這甜里的酸，活似宋嫂魚
我們在食譜里相會，自然該在
茶席上告別。雪在將落未落之際
你在絕句狂草之間
絹本的和紙本不同。龔詩人寄來的
那些句子，讀第一遍和第三遍不同
雪落在寂寥里，寂寥是空的
一夢醒來，樹上的硃砂和藤黃都落了
樹，還是石椅旁的那幾棵樹
石椅今天是空的
蘭竹
歲寒，友人隱身於一幅舊字
一個空址，山風隨著意思吹
赤松下宮蠟梅如往年一樣盛
積雪的，不單是北山最高的山峰
歲晚，每天清晨
一杯淺紫色鮮榨石斛汁
遠方，他的身影混跡於竹影
午後的陽光逆著時光
手繪的摺扇收攏，素心蘭初識銀魚
青草味的回甘來得太遲
春飛蓬
四月，晚風吹過樟樹
細碎花香里，我們站了很久
覆盆子在野外紅了
避開那些小刺，酸和甜都在舌尖
四月，菊科植物開始製造小傘
雨水紛紛讓出故居
無邊的野花明滅
林下，小路若有若無
四月，他到山上陪伴母親
春飛蓬陪伴新墳
花令
十一月，水仙花在洛水臨盆
射手座的雪意封喉
一月，梅花在眉間點上硃砂
露台是小紅蕭條的後宮
三月，碧桃的節令追趕辛夷
武陵的窄門春水洶湧
五月，櫻桃寄來酸甜的島嶼
裙裾褪盡江南的水色
七月，七姐妹翻過鄰家的鞦韆
過時的紫藤落滿下山的石階
九月，野菊花從田野來到杯中
所有的南山都沒有我的房子
處暑
秋風雖然拖延
牽牛和白雪，仍然夢見蟋蟀
故園雖然懸空，一個露台
也可退守南宋，為冊頁中的隨園
臨安之地，流水記下蟬鳴的壞賬
晚報副刊連載一朵瑪麗
用一棵樹，測試內心和香氣。才華
似多餘的露珠。在星光下
我們沉迷同題遊戲，比如處暑
必得下透一場流星雨。而夢中
帶卷鬚和吸盤的植物，說服葉綠素
和晚霞，順從時針旋轉
寒露
秋風在不同的地方老去
喝茶的人，想起醉酒時候
這一天，吃梨、紅棗、仙草燉湯
早晨細雨霏霏，老父為孫兒買來豆沙包子
離別的車站，不要看老人的白髮
不要回頭，一畝之園，今天種下芫荽
後山，洋姜花燦爛無知，三葉青
插枝適應了新土。那些追逐和歡笑
大漠胡楊如金甲戰士。那些冷月和衷腸
一隻蝶把翅翻向幽深的反面
那些酒話和夢話
潦草的地圖摺疊又摺疊
立冬
休息日，冬雷陣陣，郡齋漸冷
獨飲一杯舉岩貢茶
北方有人醉酒，中年的深夜
唱少年迷過的老歌：「花開的時候，你卻離開我。」
硬骸舊友露出軟弱的心
「她似乎冷若冰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周末，錯過了京城的初雪，燕尾洲的藍天……
積道山游步道，追孩子跑出一身汗。」
「他在我耳邊，唱我喜歡的歌，
一首接一首唱，直到……手中電話發燙。」
直到雨聲推開茫茫大海
留下茫然的我們
南蠻玉，浙江金華人，浙江省作協會員。著有詩集《水的手語》、散文集《白鳥》。
TAG:無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