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啊！Yakuza大叔！

Yakuza（雅庫扎），日語「黑社會，地痞流氓」的音譯。

我不知道有人是否注意過，前幾年爆火的愛情公寓里陳美嘉曾吹過的牛逼，是北野武請她去演一部戲。上高中那會兒的我看見這個橋段也是一臉懵逼，誰啊這是？

直到我後來看了北野武的《菊次郎的夏天》《極惡非道》三部曲，還有那部《座頭市》。說到這裡我承認這個封面太文藝了，根本不是北野武該有的風格；雖然《菊次郎的夏天》的確是一部經典生活類喜劇。我應該，放這張圖的。

好吧，讓我們聊聊關於他的故事。

他第一次從事表演，是在20世紀60年代。他作為漫才師（相聲演員）依靠對社會虛偽和現實的深刻諷刺和深厚的幽默功底走紅關東。我記得小時候讀過一本《佐賀的超級阿嬤》，作者島田洋七就是同時代的一位漫才師。那個時代，一位有才華的漫才師的確過的不錯。戰後重建的時代，人們需要在勞動、建設、憧憬美好明天的日子裡找樂子。之後涉足電影圈，成為日本電影界大紅大紫的人物。

北野武從來不是高倉健那種昭和遺風彬彬有禮，西裝筆挺氣質斐然的男演員。電影《追捕》里，高倉健塑造了新一代亞洲型硬漢的形象，強壯，勇敢，禮貌，有擔當；北野武是另一種形象，大概可以概括為，年不少卻也輕狂，不知天高地厚。

這裡有一個故事，北野武出名後，他的母親曾向他提出要求，要他每個月給母親十萬日元的生活費；北野武大罵母親「蛀蟲」，認為她只想要錢。後來北野武的母親去世，家人在整理遺物時發現一個包裹，裡面是一千萬日元和一封信。信中寫道：「我兒，我知道你性情疏狂，不知為自己留後路，這裡是一千萬日元，若他日你有不測，可以救急。」

我曾和許多人聊起北野武，他們的第一句話就是，噢，那個面癱大叔。1994年，47歲的北野武在深夜的京都外環飆起了重型機車，發生意外，面部受到重傷。從此右半邊臉表情肌幾乎喪失功能，也就成了人們口中的面癱臉。

大多數47歲的男演員都在拚命想著保護自己，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板，延長自己的演藝生涯。北野武偏不，你能想像嗎？跟我爸一樣大的年齡，本該是啤酒肚頂著方向盤的時候，卻跟小夥子一樣玩起了速度與激情。這其實是他人生的一個濃縮般的剪影，差不多也是他出演的或者筆下塑造角色的生動刻畫。

說到他的作品，流傳最廣也為他在國際電影界打出天地的便是他主演的《座頭市》和《極惡非道》系列。雖然一個是第11次被搬上銀幕的日本俠客，一個是滿嘴黑話面無表情心狠手辣的黑幫打手，但是但凡看過這幾部電影的觀眾無一不覺得這兩個角色都被注入了顯然不是劇本里的東西，那就是北野武天生的強勢、兇狠的暴力美學和不屈服的武士精神。《座頭市》講述了盲俠座頭市流浪四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黑惡勢力找上門報仇，最終被他盡數消滅的故事。除了傳統日式任俠片（武俠片）快意恩仇的內核，《座頭市》還被北野武渲染成一部血漿四濺、刀光劍影的暴力血漿片，座頭市手中那把似乎無堅不摧、削鐵如泥的劍，一旦出鞘必是血濺五步人首分離。而這種感官刺激並不是建立在精細逼真的傷口、血液的描畫，你甚至可以注意到群演被砍翻在地，血濺的到處都是，然而他身上並沒有傷口；北野武並不會將打戲拉長到數分鐘甚至數十分鐘，對決者劍刃出鞘，五招之內必分高下，絲毫沒有華麗的動作設計，而突出了動作戲僅僅分秒之間，就是一條血淋淋的性命被終結的殘酷和無情。隨著劇情的遞進，你真的會不由自主地因為一道血光而渾身一顫，媽呀，又死一個。

《座頭市》劇照

再說說《極惡非道》。這部電影，包括它的續集，集合了日本一代國民男神。主演北野武，三浦友和（主演《伊豆的舞女》《潮騷》，上世紀國民男演員），加瀨亮（70後實力派男演員，日本版陸毅），小日向文世（國民大叔），友情演出松重豐（主演《孤獨的美食家》《非正常死亡》）等等等等。光看陣容就知道絕對是一部重量級電影。影片是典型的日系黑幫片，講述了關東最大暴力集團山王會的風雲沉浮，以及作為山王會一員猛將的大友（北野武 飾）的黑社會生涯。這部電影中黑幫的原型即是聞名世界的日本黑幫山口組，他們與其叫做黑幫混混Yakuza，不如叫做一個以暴力為發家和基本經營手段的大型企業集團。他們等級森嚴，觸角伸及各個方面，金融、房地產、服務業，甚至政治。治安機構非但不是威脅，反而還成為了山王會的一支「合作夥伴」。片中三浦友和飾演的山王會二把手加藤，曾多次指示片岡刑警（小日向文世 飾）參與黑幫內鬥和暗殺破壞。然而這個組織本身內部也暗流涌動，互相勾心鬥角爭取向更高的地位和權力攀爬，所謂的拜把子兄弟，世交乃至義父義子，在利益面前也許就是一顆子彈的事。

而作為山王會手下池元集團的專職打手，大友（北野武 飾）帶領自己的手下以兇狠精明的手段吞併蠶食一些表面盟友的勢力，手法狠辣。

劇中大友的上司池元遵照會長的指示，命令暗中與池元的拜把子兄弟村瀨製造摩擦，藉機嫁禍擠走村瀨以吞併村瀨的毒品貿易。大友旋即令手下在村瀨的地盤開設事務所，然後裝作不知情的普通人前往村瀨的夜總會消費，果然被村瀨敲詐。於是大友將敲詐勒索的村瀨手下毒打一頓，出於黑幫的交際準則，村瀨情知理虧派副手攜禮金和敲詐者的手指道歉，大友卻狠狠羞辱了村瀨的副手並且將他的臉用美工刀劃破。之後兩位大佬表示和解，但手下卻你來我往互相報復，大友帶了副手突襲了正在補牙的村瀨，用牙科診所的鑽牙器將村瀨的嘴還有口腔劃得稀爛。

《極惡非道》三部曲貫穿著北野武式暴力美學和日本黑幫的殘暴風格，像是汽車斷頭處決、逐個描寫大友手下被追殺乾淨的鏡頭，視覺和感官衝擊十分震撼。而上級直接以體罰（暴打一頓）的方式教訓下屬，尤其是在窗明几淨的日式別墅內，所有人身著整齊的西裝領帶，庭院外遍布同樣西裝革履的保鏢以及嶄新發亮的賓士車，不得力的下屬被當面暴揍，無不生動地刻畫了黑幫內等級、文化、處事風格的特殊與殘暴。在這個黑池黑吃黑的世界裡，大友掛著一張面癱臉，帶著一幫手段殘忍玩世不恭的下屬，一度為上司殺戮、賣命，之後又成為黑幫內鬥的犧牲品而不得不為自己的生存而逃避戰鬥。這就是一個物質豐裕但卻精神和世界觀價值觀扭曲的世界，當人的生命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所謂的會長簽約任命接班人也難逃被除掉的危險，大友縱然再能打再堅強，他依然還是個有感情的人。兄弟、妻子、下屬，一個一個倒在槍下，甚至死相慘不忍睹時，他的面癱臉下有多少說不清的痛苦和憤慨。當仇人也被他親手斬殺，他失神而落寞的望著前方然後隱居，你才明白過來北野武並不是在售賣殺人不眨眼的大友，而是透過黑幫的風雲掙扎而隱晦地表達著對於正常人生活和非暴力的嚮往。暴力可以是他的藝術，他的心卻還是善良的。影片中他和下屬僥倖躲過一次襲擊，他獃滯地望著不幸遇難的其他手下，許久問了一句「有槍嗎」，然後把自己的槍交給下屬，告訴他趕快逃命保護自己。諸如此類的很多細節，當你在跟隨他的故事他的講述時，你才會明白他的高明。

其實拍攝這部電影的花絮，還是很歡樂而有趣的。片中的知名演員三浦友和的妻子是60年代國民女神山口百惠，北野武曾多次表示很喜歡很欣賞山口百惠，希望能請她客串《極惡非道》。遭到婉拒後，北野武安排三浦友和在《極惡非道2》中被下屬反水幹掉，算是幽默的表達了自己的「沮喪」。而這部黑幫片中的黑幫片元素幾乎一應俱全，飾演華菱會二把手西野的笑臉大叔西田敏行也披掛上陣，掛起典型的雅庫扎腔扮演一名老辣的頭目，片中怒罵的情節和他的一貫形象大相徑庭。他表示為了適應角色，與北野武天天在片場以「渾蛋」「蠢貨」「混賬」大聲互罵，最後不僅成功演繹角色，心肺功能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北野武的招牌，毫無疑問是那張面癱臉。飾演類似大友這樣的角色時，面癱不但掩蓋了多餘的情緒，還勾勒了北野武特有的雅庫扎氣息--無所顧忌，猜不透心思，令人畏懼。實際上今年71歲的北野武，早已不是雅庫扎大叔了，嚴格來說，早已是大爺的年齡。我並不推崇他演的黑幫文化或是日式俠客，對我來說，我所希望的就是讓他還能在隱退之前，掛著面癱臉繼續為我們講一些他的故事，畢竟，這可能是電影史上最帥的一張面癱臉了吧。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