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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拯救世道人心的

最有格調的心學微刊

來源:呂崢

「美好藥店」樂隊有首歌叫《老劉》,歌詞來自報紙上的一則新聞:「昨天下午三點三十分,家住朝陽區甘露園南里的劉老漢,從自家五樓的陽台上跳下,搶救無效,當場死亡。老劉七十多歲,平時一個人住,很少下樓,也就是去買買菜。有個女兒,偶爾來看看他。老劉在跳樓的時候,用一塊布裹住了腦袋,這樣鮮血就不會濺到地上。」

聽這首歌時,我臨近畢業,一男一女從中國傳媒大學「靜思苑」的13樓墜落身亡,調查結果是情殺。據目擊者反映,一開始聽見兩人在走廊的窗戶前吵架還以為在拍戲。

那是個動蕩的時期,我從宿舍搬到學校對面一個小區的合租房裡。途中,行李箱的萬向輪摩擦地面發出冰冷單調的聲音,濃厚的漂泊感夾雜著霧霾特有的味道飄蕩在空氣里。

合租房一到晚上就很熱鬧。每個人都活得熱氣騰騰,相信自己很快便能離開這裡。我的隔壁住了一對傳媒大學的學生,每周五和周六固定做愛。他們也說學校的事,吵得不可開交,討論出國。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就像是我沒見過面的朋友。

直到一天清晨,我看見他們出門。男生去買煎餅餜子,女生站在小區門口等他。北風如刀,我路過時匆匆瞟了一眼。此後再也沒見過他們。

他們還好嗎?他們分手了嗎?眾生太苦,情情愛愛不過是過眼雲煙。說好來日方長,一不小心就後會無期。經歷的越多越知道,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才是生活的全部真相。而人生,就是在得不到的痛苦和得到後的空虛之間徘徊不斷、連續出現的慾念。

上帝限制了我們的力量,卻給了我們無窮無盡的慾念。

人為了得到而追尋,可具體追尋的是什麼又難以界定,就像殘酷而真實的《暗戀桃花源》。

兩個劇組陰差陽錯地在同一個舞台上排練話劇,爭搶場地。一個叫《暗戀》,一個叫《桃花源》。

《暗戀》的主人公江濱柳躺在病榻上,望穿秋水,終於等到闊別了半個世紀的戀人云之凡。當初以為短暫分離,孰料竟是數十載光陰。兩個老人白鬢成霜,無語凝噎,思緒飛回到了民國。那年,畢業於西南聯大的江濱柳同雲之凡在上海墮入愛河。

圍巾、信件、街燈、鞦韆,這些意象在因戰亂而錯失愛人的江濱柳的餘生里成為其不死不休的執念,即使他成了家,也始終無法忘懷那個留著烏黑長辮的白衣少女雲之凡。

江濱柳矢志不渝地登報尋找自己的「山茶花」,在彌留之際等來雲之凡後卻諷刺地發現她也久居台北。當年,與江濱柳失之交臂後,雲之凡亦曾苦苦等候。直至有一天,她堅持不住了——「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老了」,遂嫁人。

世事弔詭,滄海桑田。即便兩人執手相看淚眼,回憶還是泛起了黃斑,山茶花也早已不是江濱柳記憶中的模樣,甚至比他更現實。

病房外,江濱柳的妻子默然無語。幾十年相敬如賓,卻也只是相敬如賓。江濱柳守著心頭的硃砂痣,不訴過往,不敞心懷,寧願把故事說給懵懂的小護士聽,也不肯與枕邊人傾吐半分。

待雲之凡離開後,江太太只是靜靜地回到病房,輕撫哭泣的丈夫。

愛是恆久虛空,是幸福的徒勞。

導演的叫停打破了舞台上的時空。他頻頻嘆氣,總是不滿於演員沒把江濱柳演出時代的孤兒感,沒把雲之凡演成一朵純潔的白茶花。他甚至絕望地埋頭自問:「不對啊,不是這樣的啊!」卻在被問「哪裡不對時」說不出個所以然。

於是觀眾明白了:《暗戀》大約是導演自己的故事,是他無法釋懷的白月光。

另一個劇組的《桃花源》是一出嬉笑怒罵的喜劇,卻蘊含著比《暗戀》更深的悲。

武陵人老陶打不開酒瓶咬不動餅,窩囊至極。其妻春花與袁老闆偷情,深愛妻子的老陶卻只能到河的上游去打漁,痛苦到要尋短見。

因緣際會,他誤入了桃花源,發現一男一女兩個原住民。男的酷似袁老闆,女的頗類春花。在他們的教化下,老陶無欲無求地過了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卻始終放不下春花。他想把妻子也帶到這桃源仙境,回家後卻發現春花已和袁老闆結婚。

出人意料的是,曾經心心念念要和對方在一起的春花與袁老闆如願以償後,生活同樣一地雞毛。但不管兩人如何爭吵,老陶還是插不進去,仍是多餘的人。他想重返桃花源,可惜再也找不到路了。

從頭到尾,老陶努力過,掙扎過,離開過,回來過,卻始終無法真正舒心。一切都像竇唯的歌里唱的那樣:「幸福在哪裡?」

如果說《暗戀》在講「求而不得」,那麼《桃花源》想表達的無非是不管你在此岸與彼岸之間如何身手矯捷地穿梭,桃花源永遠是一場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夢,就像《仙劍奇俠傳》里神木林深處的桃花村。

老「陶」愛春花,愛到可以為她去死,愛到做了神仙也要回家找她;春「花」想過更富裕的生活;「袁」老闆奉行的是「想要什麼,就衝過去搶」。他們都在追夢,仰望空中花園,直至黃粱夢醒,發現空空如也,唯余天意弄人後的荒誕無力,悲涼孤寂。

生死疲勞,皆是徒勞。

回到現實,當《暗戀》與《桃花源》兩個劇組被迫同台排演時,台北病房裡桃花飄零,時鐘則出現在了武陵。一個大呼小叫的瘋女人又衝上台尋找劉子驥,她說:「那一年,在南陽街,有一棵桃樹。桃樹開花了,劉子驥,每一片都是你的名字,每一片都是你的故事。」

陶淵明在《桃花源記》的結尾寫道:「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

劉子驥因找尋桃花源而至病終;瘋女人問遍劇組裡的每一個人,也沒有找到劉子驥,逐漸走火入魔。劇的末尾,她將一捧桃花瓣拋向空中,一時間落英繽紛,漫天飛舞,作為舞台布景的一整面桃樹應聲而倒。那一刻,始知芸芸眾生皆是瘋女人,終其一生都在尋覓那個找不到的劉子驥(「留自己」)。換言之,參一生參不透「我」。

生如懸崖墜地,死是必然結局。定義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獨特性,是對抗死亡焦慮的唯一辦法。或者說,與世界建立健康的連接,是獲得人生意義的重要途徑。

王國維認為,人心一個最基本的特點便是無時無刻不在運動。你可以想東,也可以想西,但完全不去想任何事,很難做到。心只有充分活動起來才能獲得快感,一旦無所事事,就會陷入苦痛——這是一種「消極苦痛」,即百無聊賴,混吃等死。

與之相對的是「積極苦痛」,比如你夙興夜寐,努力上進,卻不為領導賞識,慘遭同事忌恨。雖說也很難受,但內心一直都在劇烈運動,順應天性,故依然包含著快樂的元素。

相比之下,「消極苦痛」因違背心性,更加難以忍受。人們為了免除此苦,在工作之餘的閑暇時間發明了種種「消遣」,從而產生了種種嗜好。清代詞人項鴻祚在解釋自己為何填詞時說:「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無論嗜好是雅是俗,就解除「消極苦痛」而言,並無高下之分。

而另一方面,叔本華將人的慾望分為「生活之欲」和「勢力之欲」。生活之欲就是「要活」,就是生存與繁衍;勢力之欲就是「要贏」,就是食色皆有、穩定自足後想在物質和精神層面壓倒別人。

勢力之欲解釋了奢侈品和「氪金網遊」(需要大量充錢購買裝備的網路遊戲)存在的意義——滿足「炫耀性消費」,把我和其他人區隔開來。

由此可見,商品的價格與其成本關聯不大,而與供求關係和購買者的主觀感受密不可分。即使在物質極大豐饒的未來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競爭依舊不會消失,很多商品依舊會貴到讓大多數人都買不起。

所幸有一樣東西,無分貴賤地滿足了所有人的勢力之欲,那便是「故事」。無論故事的表現形式是小說、戲劇還是電影,當人們看悲劇時,因同情角色的命運而潸然淚下,宣洩了壓抑已久的情緒;當人們看喜劇時,因角色的荒唐表現哈哈大笑,找回了優越感和自信心——這種精神領域的「遊戲」,都在替混沌無常的宇宙做「減熵」。

人生沒有意義,幸好還能創作。文學的功用,也許就是安慰人類永恆的孤獨,順便對抗乏味和虛無。

行文至此,忽然想起穆旦說過的一句話:「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過是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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