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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劫餘後的敦煌依舊是一場文化苦旅?

從被發現開始,敦煌藏經的完整流散過程就已經成了未解之謎。

數萬卷經書,或被斯坦因、伯希和等外國探險隊騙購盜取,或被地方政府官員巧取豪奪,或被鄉紳商賈經營倒賣,甚至於一些文人墨客也紛紛趕赴甘肅,廣為收藏……

如今,敦煌遺書有些早已經在戰爭年代損毀,而剩餘的更是遍布各地。那麼,這些流落民間的經書,等待它們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命運?

敦煌

時間回到一百多年前。

在那個腐敗不堪,內憂外患接踵而至的年代,清廷對於地方的控制顯現出有心無力的困境,對於偏遠的西北一隅,更是鞭長莫及,恰恰此時,藏經洞被道士王圓籙無意中發現。

對於後續,很多人或多或少有所知曉。王道士的愚昧無知與政府官員的麻木不仁,導致了敦煌文物大量流失,這一場中華文明的重大浩劫,成為國人心中揮之不去的痛楚。

事實上,在最初發現敦煌文物時,儘管王道士為此做了很多努力,然而這些精美的絹畫以及西亞、中亞各民族的文書價值,卻並沒有受到足夠重視,以至於1905年,俄國人奧勃魯切夫僅僅用了六包日用品就換走了兩大包的敦煌經書。

更令人感慨的是,據李德貽《北草地旅行記》所述,1909年,當時安西(瓜州)遭遇「天旱苦飢」,由於糧食奇缺,市面上,兩個饅頭即可以換取經卷一張。

如果在敦煌文物剛發現時,不清楚它的價值,尚情有可原,可是到了1935年,還出現這種情況,那隻能說是一個文明的悲哀。

據高良佐《西北隨軺記》記載,

「佛殿法輪中,尚有道人棄置經洞所出殘字,塵埃遍地,披揀檢閱,得北魏以迄五代、西夏寫經殘字,無不皆具,惜皆斷帙殘編,未窺全豹。」

其實,在飄零的亂世,一些國人對於文物的重視程度,往往取決於它的交易價值,而不是學術研究。

敦煌,這場文化苦旅,無情的撕開了國人數千年引以為傲的文明外衣。我想,在那些外國探險隊滿載而歸,嘲笑我們愚蠢無知的時候,這個古老民族的心一定在滴血。

斯坦因車隊,滿載而歸

1910年,在羅振玉等學者的呼籲請願下,清政府學部一紙電文,要求將剩餘寫本運往北京,藏經洞的秘密從此公開,很多士大夫開始意識到了這些經書的珍貴。

很快,在甘肅,很多人都在打聽想要收購敦煌經書,其價格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根據記載,

「張掖,王府街有一古玩鋪,見敦煌經卷數卷,價昂未購……」

「蘭州,蘭山市場有一鋪雲,有敦煌經卷,長達丈二,給價400元尚未肯脫手……」

……

亂世之中,面對經書高昂價格的誘惑,很難有人不心動。對於那些被認為奇貨可居的敦煌經卷,各級官員或者士族豪紳則是不遺餘力,雁過拔毛,為了充數交差,甚至將部分經書一撕為二。

而那些被挑選後運往北京學部的經書,並沒有裝箱,只是用草席草草遮蓋,不要說監守自盜,單單從敦煌,經過酒泉、高台、張掖、永登、再到蘭州,這一路就已經有不少經書遺失了。

到了北京後,經書又被李盛鐸、方爾謙、劉廷琛等人歷時三天,再次挑選。為了應對學部檢查,依舊是將剩餘經書撕成幾份湊數。

所以,從藏經洞被發現開始,除了被外國探險隊騙取外,剩餘經書一路上被各級官員攫取私藏,或者遺失,損毀,最終到北京京師圖書館的,很多都是殘篇斷記。

那些私藏的經書,最終的流向又如何呢?

以李盛鐸為例,與原甘肅代理巡撫何彥升是親家,他的很多古籍收藏最後都留給了女婿何震彝。可惜何家家道中落,又將經書收藏悉數售於上海商務印書館,當時任職商務印書館編譯室主任的是日本人長尾甲,所以最終的結果是流向了日本。

那麼其他甘肅官員的經書收藏呢?這裡不得不提的便是張廣建與許承堯。

1914年,張廣建調任甘肅督軍,他將敦煌經書當作買官契,根據經書多少來決定官職高低,所以很快他就收藏有七八百件經書。後來日寇入侵,在逃難過程中,他變賣了部分收藏,其中敦煌經卷,僅僅流散到日本三井家族的就有112件,更不用說其他日本家族了。

而應其之邀,一同來到甘肅任職的許承堯與孔少軒這對親家,對於經書,更是「冥心搜求」。不同於張廣建,文人出身的許承堯與孔少軒的經書收藏,更是罕見精品。

許承堯

許承堯(1874 ~ 1946年),曾單名芚,字際唐、芚公、婆娑翰林,室名眠琴別圃、晉魏隋唐四十卷寫經樓等,徽州府歙縣人。近現代方誌學家、詩人、書法家、文物鑒賞家。前清翰林,曾任甘肅省府秘書長、甘涼道尹、蘭州道尹、省政務廳長等職。

現存上海博物館,許承堯的舊藏敦煌《佛說佛名經》寫卷,上有其題跋,曰:

清學部乃遣人輦其經人都,號五千卷,然佳者寥寥,又皆割裂充數。其留於武威、張掖、皋蘭者不少,皆精整。

由題跋可知,剩餘的敦煌寫經在運送到北京時,早已經被當地官員精挑細選。在甘肅任職長達十一年時間,許承堯自然也收藏了數量頗多的精品敦煌經書。

眾所周知,作為收藏大家,許承堯生平極愛收藏古物,他的收藏令人嘆為觀止,如米芾、唐寅、文徵明、八大山人、石濤等。而且他對於書法字畫也有很強的鑒賞才華,這一點,他的好友黃賓虹也是極為讚歎,有人說經許氏題跋的物件,便是一個「真假」判斷的重要的保障。

因此,得益於許承堯的高品味,高鑒賞能力,有他題跋的字畫或寫經,便有了十分的風流,價值也有很大提升。

此外,據程先甲《游隴叢記》中提及,許承堯與孔少軒,曾開「評經大會」,二人所收藏的敦煌遺書,誠巨觀也。

「公開評說經書」,據此,我們也可得知,許承堯不僅寫經收藏甚富,而且都是精品,甚至對於斷代著論也必然有著很深的研究,否則評經之時賓朋滿座卻詞窮眼拙,豈不尷尬。

許承堯的經書收藏的確強大,他的室名之一為「晉魏隋唐四十卷寫經樓」,就是源於他將自己多年收藏的敦煌經書中,書寫最佳且有完整年代題記的精品篩選出四十件,藏於經樓。這些經卷經過整理裝裱,裹以黃菱緞套,儲在小檀木匣中。

事實上,據《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晉唐五代書法》第19頁所述:敦煌數萬經卷中附寫題記者僅千餘件,而有題記、首尾俱全的則更為稀少。

因此,許承堯以一己之力能夠有這麼多的精品敦煌經卷,實屬不易。可惜,在戰亂的年代,因為生活所迫,他只能將一部分收藏釋出,其中有一些精品經葉恭綽介紹,賣給了中村不折,後為山本悌二郎所得。

不過,在許承堯過世後,家人遵照他的遺囑,將剩餘的藏品和手稿都捐獻給了安徽省博物館。

而那些流落異國他鄉的經卷,就包括此次亮相中貿聖佳2018春拍的唐朝大中十年智惠山寫《瑜伽師地論卷第卅三》,敦煌佛經,再次回歸,此等佛緣,殊為難得。

智惠山《瑜伽師地論卷第卅三》

唐大中十年(856年)寫本

紙本 尺寸:30.5×408cm

中貿聖佳2018春拍

本經所書為《瑜伽師地論第卅三卷》。《瑜伽師地論》共計一百卷,內容見《大藏經》第30冊。白麻紙,首尾俱全,八紙,264行,每行27字左右,首題「瑜伽師地論卷第卅三,彌勒菩薩說,沙門玄奘奉詔譯」,尾題「大中十年(公元856年)六月三日苾蒭僧智惠山隨聽學記」。

作為許承堯舊藏,該卷首部下角鈐其藏印「歙許芚父游隴所得」,此印許氏多鈐印其重要收藏。如安徽博物館鎮館之寶《二娘子家書》,國家圖書館北新0704、北新0714、北新0773、北新939。上海博物館上博36、台北中央圖書館004759、07524等。

左1-2安徽博物館藏《二娘子家書》局部,許承堯藏印「歙許芚父游隴所得」

右1寫經局部,許承堯藏印「歙許芚父游隴所得」

著錄

據許承堯《疑詩庵》中所載,1916年所作《以敦煌寫經寄馬伯通先生即題其後》中有「慧凈傳高文,瑜珈勤速記」句,小注「所藏有慧凈法師遺著,沙門智慧山聽講手寫瑜珈師地論義記各卷」。

著錄:《疑庵詩》丁卷p7-8。1926年(民國15年)刊行。安徽圖書館藏。

著錄:《疑庵詩》p84。1990年5月黃山書社出版。

從上面著錄中,可知至少在不晚於1916年,許承堯已經收藏了該經書。而這個時候距離敦煌經書被發現並受重視,時間才過去數年而已,市面上作偽敦煌經書很鮮見。

此經書的著錄累累,1929年日本東京出版《大正新修大藏經·法寶總目錄第一卷》中也有記載。

著錄:《大正新修大藏經·法寶總目錄第一卷》,第1067頁左上角,1929年出版

該書歷時十三年,由多位佛教學者基於中國多部《大藏經》整理而來,是自古以來卷帙最龐大的善本大藏經。

上文我們曾提到,寫經後來被山本悌二郎收藏,其有《澄懷堂書畫目錄》十二卷行世,該經書亦被收錄其中。一同收錄的包括吳道子《送子天王》卷、宋徽宗《五色鸚鵡》卷、米芾《樂兄帖》、李成《喬松圖》等。

其實在羅振玉、內藤湖南的指點下,山本悌二郎的中國書畫收藏,非常豐富。內藤湖南還曾在該書序中說道:「日本的中國書畫收藏當以山本君澄懷堂為第一」。

著錄:《澄懷堂書畫目錄卷一》,第6頁,1932年日本文求堂書店出版。

其餘著錄,如1946年第一部由中國學者編成的流入日本的中國文物目錄,《中國甲午以後流入日本之文物目錄》中有記載。

著錄:《中國甲午以後流入日本文物目錄》,卷三,第388頁,2012年中西書局出版。

亦或者,1962年王重民《敦煌遺書總目索引》,其中1062號著錄「瑜伽師地論卷第三十三(大中十年六月三日云云)山本悌二郎藏。」

著錄:《敦煌遺書總目索引》,第334頁,1962年商務印書館出版。

1990 池田溫編《中國古代寫本識語集錄》記載

著錄:《中國古代寫本識語集錄》,第414頁,1990年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出版。

除了著錄,從經卷的包裝題籤可知,該經書還曾被大財閥「住友家族」收藏。

經卷、紙盒、木盒外題籤

1988年栗山氏也親筆撰寫收藏來由和敦煌寫經資料與經文同置於桐盒內。

事實上,該經書的珍貴並不單純因為著錄累累,名人或權威機構遞藏,流傳有序。單從智惠山寫於唐大中十年的《瑜伽師地論》各捲來看,目前所知在我國公藏機構只有兩件,一件為國家博物館所藏第二十四卷,一件為故宮博物院所藏第四十卷。

其中,故宮博物院所藏第四十卷,曾在《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晉唐五代書法》以及《中國美術全集書法篆刻編·隋唐五代書法》兩部權威著作中有大幅介紹,並附有高清圖片,足見智惠山寫經在故宮藏品體系中彌足珍貴。

《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晉唐五代書法》,第211-215頁

《中國美術全集書法篆刻編·隋唐五代書法》

國家博物館所藏第二十四卷,著錄於《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一冊》,第375頁,京2-080,文物出版社2001年出版。

由此足見智惠山寫經的價值之高。而對比中貿聖佳與故宮所藏的經書,不難發現這兩件都是智惠山於唐朝大中十年六月書寫,而且紙張、書法及體例完全一致,甚至於尺寸都是幾乎一樣的(故宮尺寸30.5×411cm),足可以說明本卷和故宮藏品為同一人所書是確鑿無疑的。

左:故宮藏品 右:中貿拍品

左:故宮藏品 右:中貿拍品

行筆至此,或許你還會發現,兩卷經書首尾的摺痕走向都幾乎一致,所以有人推測此二卷在藏經洞中可能本來是卷在一起的。

敦煌經書的本意或為祈福,而《瑜伽師地論第卅三卷》中所蘊含的清凈追求與美好境界,使得它成為可以單獨誦讀研究的佛教經典,更是意義重大。

後話

敦煌經卷散落世界各地,命運也不盡相同。

除了英籍斯坦因、法國人伯希和外,還有日本大谷探險隊、沙俄奧登堡、奧勃魯切夫,美國人華爾納,以及抗戰過程流失日本等,這些人用盡各種手段盜取或騙購大量敦煌文物。

目前累計俄羅斯12000件、英國13300件、法國5700件、日本1000件以及美國公私藏家若干。

俄國強盜奧登堡探險隊和哥薩克騎兵 攝於敦煌

以至於,有人說,敦煌遺書在英國的藏卷最多最長,在法國的藏卷最精最廣,在俄國的藏卷最雜最碎,在中國國內的藏卷最散最亂,而在日本的藏卷則最隱最秘。

如今,追溯中貿聖佳這件經書的歷史,我們可以感受,在意識到敦煌經卷的藝術價值與文物價值乃至於學術價值後,藏有經書的藏家或機構無不珍之寶之,關於敦煌學的研究也愈加深入,這或許是劫餘後的經書不幸中的萬幸。

我們也期待著,未來會有更多的敦煌文物,重歸故里,繼續散發信仰的光輝與力量。

——END——

凡是斯文處,必有同古堂

文:同古堂 圖:中貿聖佳

參考資料:


潘德利:敦煌文獻流散與回歸的艱辛歷程

李利安:智惠山寫《瑜伽師地論》第三十三卷的地位與意義

唐朝大中十年智惠山寫《瑜伽師地論卷第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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