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送餐小哥

最新 05-12

文/趙心放

【作者簡介】趙心放，筆名趙式，曾從事多類工種和多種企業管理工作。近年來發表的小說、散文、詩詞、兒歌散佈於網路和本地的報刊。重慶市南岸區作家協會會員。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老肖二十多歲時得過痛風，由於年富力強，醫治及時，痊癒後從來沒犯過，若干年來，老肖多次暗暗嘲笑醫生當年說的這病啊難以斷根的預言，殊不知退休不到兩年就頻頻複發。病魔來時，腳脖子腫得和小腿一樣粗，腳板沾地像踩著烙鐵般難受，當然就難以正常生活了，扶著床沿用便盆方便，中午吃麵包充饑。

前幾年老伴病逝後，他一直和獨子小肖倆口子住在一起，到醫院看病他們輪流請假陪送，但有件事讓小肖看在眼裡急在心頭，老爺子犯病時，倆口子上班都是早出晚歸，中午麵包充饑只是權宜之計，如何有個萬全之策呢？小肖給老肖說：「乾脆請個保姆吧？」

老肖說：「現在請個保姆要多少錢？我還沒到唱國際歌的時候，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啦！」

小肖說：「那就請個鐘點工吧？」

老肖說：「鐘點工的價錢也不少哇！再說我沒犯病時家裡也沒啥具體事做。」

兩爺子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了主意。媳婦兒小王笑著說：「要跟上時代步伐才行哦，現在流行送餐，請個送餐小哥送送中飯不就得了？」

這主意不錯。小肖馬上到小區旁商業街比較熟悉的一家飯店聯繫好了中午送餐的事。春末夏初多雨濕熱，老年人最愛犯老毛病。這天老肖犯病了，打電話去後，中午十二點過不久，飯店送餐小哥就敲門來了。老肖下床慢騰騰挪動，費了不少勁才把門打開。這時正是送餐高峰期，擔擱了不少時間開門，老肖起初還認為小哥可能要埋怨幾句哩，殊不知小哥看他這副病懨懨的模樣，關切地說：「家裡沒其他人？哎！我能直接送到你床頭就好了......」

傍晚時分，老肖把這事講給剛下班回家的小肖聽。小肖說：「辦法好是好，就是不了解這小哥的底細，擔心出意外。」

呆了一會，小肖說：「我馬上到飯店去摸摸底再說。」

過了半個多小時，小肖回來了，高興的給老肖說：「小哥姓張，在飯店搞白案，負責做早餐的包子、花捲、油條這些，中晚送餐，我問了飯店的好幾個人，說他是老闆的遠房侄兒，人很勤快踏實。我給老闆說了說，老闆說沒問題。我就交了一把家裡大門的鑰匙給老闆。」

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半剛過，老肖就聽到門外悉悉索索摸鑰匙開門的聲音。小張穿了鞋套進屋，把飯菜放在了床頭的茶几上，關切地說：「肖伯伯，我給你倒杯水？」老肖點點頭。

第三天小張倒好水正準備離開，老肖說：「我聽口音，你的家在大南山那一帶吧？」小張說是大南山區成縣李家谷的人。

老肖深沉地說：「我很熟悉那片地方喲......」

小張忙著給其他人送餐去了。老肖邊吃飯邊回憶起來。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老肖就在成縣李家谷插隊落戶，七年多後才調回城裡工作。知青生活很苦，但苦中也有甜呵！生產隊有個老鰥夫宋伯伯的女兒叫小芳，讀過小學，聰明伶俐，會體貼人，兩人很要好，只是沒捅破那層紙。後來老肖回憶知青生活時暗自定性為初戀。自己父親是摘帽右派，母親是家庭婦女。這裡山好水好人純情，有好幾次，他打算不久的將來娶了小芳就在這裡紮根一輩子，父母老邁後接來一起住。不料兩個老人卯足了勁反對，他也一直在糾結。剛接到調動函他還在磨蹭時，小芳竭力鼓勵他快快走，說呆在這窮山溝沒有前途！回城後，前幾年每年還有兩三封書信來往，後來聽說她準備嫁人了，就主動斷了聯繫。光陰似箭啊，這麼一晃就過去三十多年了......

第四天，小張送餐來後，他眯著老眼不停地打量小張。那圓圓的臉形、大大的眼睛、細細的彎眉......和年輕時的小芳多相似！他試著問小張的家庭情況。小張說：「爸爸叫張本志，是鄉鎮小學老師，八年前患癌症去世了。媽媽叫宋小芳，在家鄉務農，照顧弱智哥哥。我初中畢業後就到沿海打工學廚師，現在紅白兩案我都行。後來媽媽說內地已發展不錯，很多到沿海打工的鄉親都回到內地打工，收入差不多，回家很方便。媽媽說你們城裡有一個她的遠房親戚在開飯店，聯繫好後，我就來啦，飯店不差紅案，差白案和送餐的，我缺啥幹啥，反正是打工掙錢養家嘛。」

第五天服了三天葯後，老肖的病痛明顯緩解，他是個既好強又勤快的人，自己慢慢下床來弄中飯吃，沒叫小張送餐。

過了不久，老肖的兩個朋友來看他，三人是二十多年的文友，聊得十分熱火，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時分。老肖豪爽地做東，拄著拐杖帶兩個朋友到小張所在的飯店用餐。老肖點了幾樣菜三瓶啤酒，給自己倒杯酒說到：「這痛風啊，醫生說要戒酒，有朋至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不喝一點不成敬意，我喝一杯表示表示，你們隨意。」說完把三個酒瓶遞給了他們。

正在這時，小張送餐回來看到了老肖，趕緊給他打招呼。看見老肖端著的酒杯忙說：「痛風要忌嘴喲，啤酒不能喝！」說完接過老肖的啤酒杯放在桌上，不一會兒端來一小杯白酒。

兩個文友茫然地看著老肖。老肖說：「是我痛風發作後下床困難時，中午給我送餐的小夥子。」

可能是頭天招待朋友吃喝隨意了一點吧，第二天拂曉時分老肖就覺得痛風在開始隱隱發作，他不敢大意，趕緊起來服藥，早飯後打電話叫小張中午送餐來。小張說：「我十一點左右或一點左右來，能避開高峰期，來後可多耽擱一點時間，幫你做做事。」多善良勤快的孩子啊！老肖不由得感動起來，忙說：「你就一點左右來吧！」

一點剛過，小張送餐來了。小夥子眼尖，放下餐盒，把屋裡環視一遍後，就端起老肖床下的便盆往廁所走去。老肖忙說：「用不著客氣，你沒有這項服務內容！」

小張說：「沒啥，力氣使了力氣在，小事一樁。」

老肖吃完飯後，從枕頭旁取出一本老相冊，抽出一張發黃的相片遞給小張。小張好奇地接過來看後叫道：「好像我的媽媽喲！」

老肖說：「這就是你媽媽年輕時的相片啊！當年我就在你們那個生產隊插隊落戶。調回城時，你媽媽送給我的。」

小張激動起來，從褲包里摸出手機，翻拍了老肖的老相片，隨後點開儲存的相片，遞給老肖：「肖伯伯，這是我媽媽和哥哥的相片，今年春節回鄉過年時拍的。」

老肖接過手機，戴上老花鏡，仔細地看起來：兩娘母是坐在家門口照的。歲月不饒人，生活如鞭笞，小芳頭髮稀疏且全白了，黝黑的臉上皺紋重重。弱智哥哥矮小畸形，兩眼茫茫然的。從相片上可以看出，他們一家還是居住在幾十前的老房子里。

老肖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久久不語。小張說：「現在國家有惠農政策，日子比過去好過多了。新修房子政府有補助，現在就是自籌的部分還差點。我算了算，到今年底，我就能湊足。」

老肖長長的嘆口氣。小張擺起了家常：「媽媽年輕時各方面條件應當不錯，但三十過了才結婚，完全讓鄉鄰們摸不著頭腦。鄉下接生條件差，哥哥生下來時被羊水嗆了，損壞了腦筋。三十六歲時生我，爸爸託了縣教育局的老同事幫忙，送到縣醫院剖腹產的，花了不少錢，把一個家都掏空了。爸爸身體一直不好，生下我後，連葯也捨不得買來吃。爸爸一生勤勤懇懇工作，擅長詩詞書法，去世前再三教育我，爸爸走後你就是當家男子漢了，要孝敬媽媽，要負責哥哥的一生。要學文化學手藝，詩詞書法你已有些根底，丟掉了可惜。」

小芳三十過了才結婚！兒子摸不著頭腦，鄉鄰們摸不著頭腦，老肖摸得著頭腦呵，自己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懊悔之情......

過了幾天的一個晚上，老肖一家三口剛吃完飯，響起了敲門聲，小肖邊開門邊問道：「誰呀？」門外之人答：「我，小張！」老肖招呼小肖快讓客人進屋後說道：「小張，你有鑰匙，可以自己開門嘛！」小張邊穿鞋套邊笑著說：「哥哥和嫂子還不認識我，擔心驚動了他們。」

老肖給小張和小肖兩口子互相作了介紹。小張說：「我把翻拍的相片發給鄉下鄰居送給了媽媽看。媽媽在電話中說，她看到自己年青時的相片很高興，沒想到能保存這麼多年。還說你當知青時就很有才華，會寫會畫會說，在縣、區、公社都有名氣，請你多幫助指導我。還一再叮囑我，要幫肖伯伯多做一些事。」

老肖笑著說：「我算一個資深文學、繪畫、書法愛好者，離專業級水平還差得很遠。」

小張把自己的書法和詩詞習作邊遞給老肖邊說：「肖伯伯你抽空給我看看，指點一下！」

老肖隨手翻開他的習作看了看，嗬！隸書寫得不錯，行書功底比較厚實，詩詞嘛，有一定的基礎。

小張說：「除了紅白兩案，我還會安裝計算機，也比較熟悉網路和計算機操作，我還會水電工，現在飯店的一般水電維修都交給我了......不自吹這些了，反正手藝越多就業門路越廣。我學新東西很有興趣。肖伯伯，有件要緊的事我想請教你，媽媽明年六十了，身體越來越差，獨自拖哥哥越來越力不從心。我想了想，在農村搞規模化養殖、開辦農家樂有不錯的前途。我想明年回大南山老家發展，也方便兼顧照料媽媽和哥哥。你看如何？」

老肖聽了連聲叫好。

在一旁聽他們擺談的小肖說道：「我早知道大南山的土特產有得天獨厚的商業優勢，就是供求銜接不暢，我們正準備去進行開辦電商平台的可行性研究。小張，我爸爸這麼看好你，你也懂計算機那一套，我抓緊安排去考察考察。」

老肖給小張說：「你肖哥的公司就是搞電商平台的，他是公司主管業務工作的副總......」